独眼老贺一声令下,整个黑风寨就像一锅烧开的水,立刻沸腾起来。呜咽的牛角号在山坳里回响,原本看着懒散的“山匪”们,动作麻利得吓人,抄家伙的抄家伙,集结的集结,眼神里都冒着一股子压抑太久、终于能放手干一场的凶光。
苏清鸢看着这阵势,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姑娘,你们先歇会儿,喝口水。”独眼老贺招呼苏清鸢几个在寨子中央的空地坐下,让人端来水和一些干粮,“等我点齐人马,咱们就出发,杀回京城去!”
苏清鸢也确实又累又渴,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她看着周围忙碌却有序的寨众,忍不住问:“贺寨主,你们……真的是前朝暗卫?”
独眼老贺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啃了一口硬邦邦的饼子,含糊道:“啥前朝不前朝的,老子早就不认了。咱们这些人,祖辈辈被安排在这山沟里,说是留着复国的火种,可复个屁的国!新朝都立了几十年了,老百姓好不容易安稳点,谁还想打仗?咱们啊,早就成了这黑风寨的土匪了,打家劫舍不敢,也就靠山吃山,偶尔劫点为富不仁的商队过活。”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周围那些看似凶悍,实则眼神朴实的汉子:“弟兄们都是苦出身,被朝廷,被这世道逼得没了活路,才跟着我上了山。什么暗卫不暗卫的,早他妈忘了!但这次不一样,”他声音猛地一沉,带着恨意,“七皇子那王八羔子,勾结幽冥道那帮杂碎!幽冥道!那可是害得咱们祖辈家破人亡、不得不像老鼠一样躲起来的元凶!帮他们篡位?老子宁愿把这寨子点了,也不让他们如愿!”
原来是这样。苏清鸢明白了,这帮前朝暗卫的后人,对幽冥道的恨意,远大于对当今朝廷的那点早已淡薄的归属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清点人数的头目跑过来,面色有些古怪,凑到独眼老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独眼老贺眉头一皱,独眼扫过集结的队伍,声音冷了下来:“麻杆儿和豁牙李呢?怎么没到?”
那头目摇摇头:“没见着人,刚才集合的时候还在,一转眼就没影了。”
麻杆儿?豁牙李?苏清鸢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起了葛老的警告——“小心身边人……幽冥道的影子,无所不在……”
难道这寨子里,也有幽冥道的人?
几乎就在她念头闪过的同时,一直沉默警惕地站在她身后的阿默,突然猛地将她往旁边一推!
“嗖!嗖!”
两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从侧面一处屋顶的阴影里射出,几乎是擦着苏清鸢的耳边飞过,狠狠钉在她刚才坐着的木桩上!箭尾兀自颤抖!
“有刺客!”玄影反应极快,拔刀就护在了苏清鸢身前。
寨子里瞬间大乱!
“妈的!内鬼!”独眼老贺气得独眼通红,怒吼道,“给老子把放冷箭的杂碎揪出来!”
京城北城门附近,萧景渊跟着卫临,在狭窄曲折、污水横流的小巷里快速穿行。左臂的麻木感越来越重,甚至开始向肩膀蔓延,让他半边身子都使不上什么力气,脚步也有些虚浮。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被他胡乱用袖子擦去。
卫临走在他前面半步,脚步轻盈,气息平稳,仿佛这复杂的巷道是他家后院。他偶尔会停下来,敏锐地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再示意萧景渊跟上。
“再拐过前面那个弯,就能看到北城门的侧门了。”卫临压低声音,“那边守卫相对少一些,但有没有机会接近赵莽,就看你的了。”
萧景渊咬着牙,点了点头。他现在全靠一股意志力撑着,怀里的血诏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皇兄……还在宫里等着他……
两人刚拐过弯,还没看清前面的情况,一队巡逻的士兵正好从对面走来!狭路相逢!
“什么人?!”为首的队正厉声喝道,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卫临眼神一冷,几乎在对方出声的同时,已经如同鬼魅般贴了上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刃,寒光一闪,那队正喉咙便被割开,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杀!”剩下的士兵反应过来,举着兵器冲了上来。
萧景渊强提一口气,右手挥剑迎敌。但他左臂无法用力,身形迟滞,险象环生。一个士兵瞅准空子,一刀劈向他的左肩!
眼看就要避无可避,旁边的卫临却像是背后长眼一般,反手一剑格开那刀,顺势一脚将那士兵踹飞,动作行云流水,狠辣精准。
“走!”卫临低喝一声,拉着行动不便的萧景渊,撞开旁边一扇虚掩的破木门,躲进了一间堆满杂物的废弃小屋。
外面传来士兵们搜寻的叫骂声。
萧景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脸色白得吓人。他看着站在门缝边警惕观察外面的卫临,心情复杂。刚才要不是卫临,他恐怕……
“谢谢。”他哑声道。
卫临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不必。你死了,血诏就送不出去了。”
萧景渊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你的身手,不像普通的皇城司指挥使。”刚才卫临杀人时那干脆利落、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的身法,让他感到一丝陌生和警惕。
卫临观察外面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外面的搜寻声似乎远了些。卫临回过头,看向萧景渊:“还能撑住吗?我们必须趁现在冲过去!”
萧景渊深吸一口气,用剑撑起身子,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走!”
黑风寨里,刺杀引起的混乱很快被独眼老贺强行压下。放冷箭的人没能跑掉,被几个身手好的寨众从屋顶逼了下来,正是那个叫“麻杆儿”的瘦高个。
“麻杆儿!老子待你不薄!你竟然吃里扒外!”独眼老贺气得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麻杆儿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咧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待我不薄?呵呵……老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幽冥道……万岁……”他话音未落,嘴角突然溢出一股黑血,脑袋一歪,竟然服毒自尽了!
“妈的!”独眼老贺狠狠啐了一口。
“寨主,豁牙李……找到他了,在后山悬崖下面,摔死了,看样子是想跑失足掉的。”另一个头目过来汇报。
线索到这里全断了。
苏清鸢看着麻杆儿的尸体,心有余悸。
“寨主,看来我们内部也需要清理一下。”玄影沉声道。
独眼老贺脸色铁青:“清理个屁!现在没时间了!麻杆儿这一动手,肯定已经惊动了外面幽冥道的探子!咱们必须立刻出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转身对着已经集结好的寨众,举起手中的大刀,嘶声吼道:“弟兄们!内鬼已经除了!现在,跟着老子,杀回京城!宰了七皇子那个兔崽子!灭了幽冥道那帮杂碎!让咱们黑风寨的名头,也他妈响一回!”
“杀!杀!杀!”寨众们群情激愤,挥舞着兵器,吼声震天。
独眼老贺看向苏清鸢:“姑娘,你就留在寨子里,等我们的消息!”
“不!”苏清鸢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她放心不下萧景渊,她要亲眼看到他平安。
独眼老贺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好!那你就跟紧老子!阿默,玄影,护好你们姑娘!”
萧景渊和卫临趁着巡逻队离开的间隙,终于冲到了北城门侧门附近。
远远地,就能看到侧门紧闭,门口守着十几个西山大营的士兵,戒备森严。城楼上,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将领盔甲的大汉正在来回巡视,正是骠骑将军赵莽!
“赵将军!”萧景渊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城楼上的赵莽闻声低头看来,当他看到形容狼狈、被卫临搀扶着的萧景渊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侯爷?!您怎么……”
“赵莽!开门!陛下有血诏在此!”萧景渊举起那明黄色的血诏内衬,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赵莽看着那血诏,眼神剧烈闪烁,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他显然已经知道宫变的消息,也在犹豫站队。
就在这时,一队明显是七皇子亲卫打扮的人马从另一个方向快速冲来,为首一人厉声喊道:“赵将军!切勿听信叛党之言!速速拿下萧景渊,七殿下重重有赏!”
是七皇子的人!他们竟然也赶到了!
赵莽看看萧景渊手中的血诏,又看看七皇子派来的人,额头青筋暴起。
萧景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赵莽。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站在萧景渊身旁的卫临,突然动了!
他并非攻向七皇子的人,而是——手腕一翻,一道乌光直射城楼上的赵莽!
那竟是一枚淬毒的袖箭!
事出突然,谁也没料到卫临会在这个时候,对赵莽下手!
赵莽毕竟是沙场老将,反应极快,猛地一侧身,袖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缕血丝。
“卫临!你!”萧景渊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这个刚刚还救了他的人。
卫临一击不中,毫不犹豫,身形暴退,同时对着七皇子派来那队人马的首领喝道:“还不动手?!萧景渊已是强弩之末!”
那首领愣了一下,似乎也没完全搞清状况,但还是立刻下令:“放箭!格杀勿论!”
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萧景渊!
萧景渊看着卫临那冷漠退开的身影,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卫临……他竟然是……七皇子的人?!或者说,是幽冥道的人?!
“保护侯爷!”城楼上的赵莽捂着脸上的伤口,看到这一幕,终于不再犹豫,怒吼着下令,“开城门!迎侯爷进来!给老子宰了下面那帮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