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风带着咸腥味,吹得人眼皮发涩。
顾轩站在废弃码头边缘,枪口还冒着轻烟。刚才那一枪,打断了缆绳,也把刘庆从半空打了下去。海面炸起一团黑水,人影消失得干脆。
他没动,手指扣在扳机上,盯着那片翻涌的浪。
“走了。”耳机里传来技术组的声音,“热源信号消失了,快艇也没启动,估计是沉了。”
顾轩没回话,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上。
一串檀木珠,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他的手腕,绕了两圈,末端还滴着海水。
这珠子……他认得。
不是他那串,可又像极了他那串。一样的木质,一样的穿孔方式,甚至连打磨的纹路都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这串珠子的每一颗,都刻着极细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在探照灯残余的光线下泛着暗红光泽。
他刚想伸手去解,指尖刚触到第一颗珠子——
“别碰!”林若晴的声音突然从耳麦里炸出来,压得极低,却带着颤意,“我拍到了!你先别动!”
顾轩一顿,手停在半空。
“什么?”
“刘庆坠海前撕了袖子。”她的呼吸有点乱,“左腕内侧,有纹身。一朵玫瑰,花瓣朝内卷,根部带刺。”
顾轩心跳猛地一沉。
“继续说。”
“形状……”她顿了一下,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和你给我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肩上的胎记,位置、弧度、大小,全对得上。”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顾轩盯着那串珠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有千军万马在冲撞。
妻子生前从未提过家族有境外关联,更没人说过她身上那个胎记有什么特殊意义。他曾以为那只是一块普通的褐色印记,像一枚岁月留下的吻痕。
可现在,它出现在一个死士的手腕上。
一个操着吴语、信奉天命、用摩斯密码嘲讽他的境外情报头目。
“你确定?”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放大了七倍。”林若晴说,“连边缘那道小时候摔伤留下的细疤都重合。这不是巧合。”
顾轩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了。
不是愤怒,也不是悲痛,是一种冷到底的清醒。
他知道,自己一直追查的,从来不只是贪腐、走私、挪用公款。
而是从一开始,就有人把他妻子的死,当成了某种仪式的开端。
“珠子还在发热。”他低声说,“像是有电流。”
“别摘!”林若晴急了,“可能是追踪器,也可能是引爆装置。先别碰核心珠。”
顾轩没动,只是用左手缓缓扯下衬衫下摆,把整串珠子裹住,贴在胸口压住。
“你那边安全吗?”
“我在岸堤第三观测点,没人发现。”她顿了顿,“但我看到水下有动静,离你不远,至少两个潜泳目标,速度很快。”
顾轩立刻蹲下,背靠集装箱残骸。
他摸了摸腰间的备用弹匣,只剩三发。
刚才那一枪打空了弹夹,现在枪膛是空的。他没时间换弹,也不敢贸然暴露位置。
海风呼啸,远处警笛声还在往这边赶,但至少还有五分钟才能到。
五分钟,足够灭口十次。
他低头看了眼被布料盖住的珠串,那热度没减,反而越来越烫,像是贴着一块烧红的铁。
“林若晴。”他忽然说,“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她最后那天,手里攥着什么吗?”
“一块檀木片。”她声音轻下来,“你说她临走前一直捏着,护士想拿走,她都不松手。”
“那块木头,是我爸早年从老家祠堂带出来的。”顾轩指节收紧,“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辟邪物,后来碎了,她捡了一小片随身带着。”
“你是说……”
“这串珠子的材质。”他嗓音低沉,“和那片木头,是一样的。”
林若晴倒吸一口冷气。
两人同时意识到一件事——
这根本不是刘庆临时起意扔过来的遗物。
这是传递。
是某种早就安排好的交接。
“他知道自己会死。”顾轩冷笑,“所以他不逃,他要跳,还要把这东西亲手送到我手上。”
“为什么?”
“因为他要我看见纹身。”顾轩缓缓站起身,贴着集装箱边缘往后退,“他要我知道,我和她,早就被人盯上了。从结婚那天起,就是局中人。”
水面哗啦一声。
一个人影从海里冒出来,离他不到十五米,戴着潜水镜,手里握着短刃,正往岸上爬。
顾轩没开枪,而是猛地扯下珠串,塞进防水袋,塞进内衣口袋。
然后他举起双手,慢慢后退,脚步踩在锈蚀的铁板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别动!”对方用方言吼了一句,听不出是本地人还是外来者。
顾轩没答,只是缓缓转身,沿着码头边缘往西走。
第二个人也爬上来了,手里端着微型冲锋枪,压低身子包抄。
他走得很稳,一步,一步,像在散步。
直到拐过最后一个集装箱,视野豁然开阔。
前方是断桥,下面是深水区,再过去就是城市边缘的老渔村,巷道密集,适合脱身。
他加快脚步。
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他即将踏入暗巷的一瞬——
“顾轩!”林若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破音,“等等!我刚调出刘庆最后十秒的慢放画面!他扔珠子的时候……嘴唇在动!”
顾轩停下。
回头望去。
海面漆黑,两个追兵已经冲到了拐角。
“他说了什么?”他问。
“我……我刚还原了口型。”她的声音抖了一下,“三个字——”
“她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