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阁雅间内,赵珩握着酒杯的手都带着几分激动,面前的茶盏添了又空,话题从弹曲女子聊到朝堂规矩,越说越投契。云微澜端着姿态,时而吐槽世家小姐困于后宅的局限,时而“点评”朝堂礼节的冗余,每句话都精准戳中赵珩对束缚的厌烦。
“云兄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赵珩猛地放下酒杯,眼底亮得惊人,“宫里那些老臣总说要守规矩,可规矩要是绑得人喘不过气,守着又有什么意思?就像你说的,人得有自己的章法,这才活得痛快!”
云微澜抿了口茶,故作谦逊地笑了笑,指尖悄悄拢了拢衣襟:“公子能懂在下的意思,已是难得。寻常人只知守着表面的体面,哪见得这体面下的憋屈?”她这话半真半假,既暗合赵珩的心思,又悄悄抬高自己,听得赵珩愈发觉得眼前人是难得的知音。
两人又聊了近半个时辰,窗外日光渐渐西斜,染上暖橙。小喜子在一旁急得直踱步,终于忍不住上前,声音带着哀求:“公子,天快黑了,再不走……萧公子那边要是发现了,可就糟了!”
赵珩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些,不满地瞪了小喜子一眼,却也知萧烬的手段,只能依依不舍地看向云微澜:“云兄,今日与你相谈甚欢,只恨时间太短。改日我定再寻你,咱们接着聊!”
云微澜连忙起身拱手:“公子客气了,能与公子畅谈,也是在下的荣幸。下次再会,在下定奉陪到底。”
送走赵珩,云微澜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她早看出赵珩身份不凡,那锦袍料子、小喜子的恭敬,都是贵气的证明。今日结下这份缘,日后说不定就是她摆脱云家、往上走的梯子。
另一边,云瑾和小烟逛到暮色初垂,街上灯笼陆续亮起,映得青石板路泛着暖光。“小姐,该回府了,再晚角门该关了。”小烟拎着糖画和点心提醒。云瑾点头转身,身后却突然传来急促马蹄声与呼喊:“快让开!马惊了!”
风声裹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云瑾回头,就见一匹枣红马疯了似的冲来,马背空无一人,缰绳拖在地上。她心头一紧,脚步像被钉住,眼看马蹄要踏到眼前,一阵疾风掠过,颈间素色丝巾被吹得飘落——露出一张鹅蛋脸,肤如凝脂,鼻尖小巧,唇瓣是天然的淡粉,平日里清亮的杏眼此刻盛满惊愕。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从斜后方疾驰而来,动作快得只剩残影。男人足尖点地借力一跃,稳稳落在马背上,左手死死攥住缰绳,右手猛地勒紧马腹,沉喝:“吁——!”
枣红马吃痛扬蹄嘶鸣,挣扎几下终于停下。马背上的男人松了口气,低头看向地面女子,目光在触及她脸庞时微微一顿。
他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墨发被风拂得微乱,几缕贴在额前。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紧绷,鼻梁高挺如峰,薄唇紧抿时透着冷感,一双深邃眼眸像浸在寒潭里,却在看清云瑾模样时,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方才勒马用力,他袖口微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指尖还残留着攥缰的力道。
云瑾站在原地,心跳得飞快,脸颊泛起薄红,慌乱地垂下眼,却又忍不住抬眸。地上的素色丝巾被风吹得轻晃,衬得她眼底水光愈发清亮。两人四目相对,周围喧闹瞬间静止,只剩晚风拂过灯笼的轻响,和彼此间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男人先回过神,翻身下马,捡起丝巾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悦耳,还带着刚勒马后的微哑:“姑娘,你的丝巾。”
云瑾指尖微颤,接过那条还带着晚风余温的丝巾,她刚要开口说“多谢公子”,就见小烟跌跌撞撞跑过来,抓着她的胳膊急声问:“小姐!你没事吧?刚才那马冲过来的时候,我魂都快吓飞了!”
云瑾摇摇头,安抚地拍了拍小烟的手:“我没事,多亏了那位公子。”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对着枣红马又是拽缰绳又是摸马颈,转头看到云瑾时,连忙拱手作揖,满脸歉意:“姑娘对不住!对不住!这马今早还好好的,不知怎的突然惊了,差点伤着你,是我没看顾好,你要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云瑾看着他慌张的模样,没再多计较,只是轻声道:“无妨,你下次看好马匹便是,莫再出这样的险事。”
汉子连连点头,又对着方才萧烬站过的方向张望:“还得谢谢那位出手的公子,敢问姑娘,那位公子去何处了?我得好好谢他才是!”
云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剩往来的行人与昏黄的灯笼光——玄色身影早已没了踪迹,仿佛方才的惊险与相遇,只是一场短暂的幻影。她攥紧手中的丝巾,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怅然,只能对着空荡的街角轻轻摇头:“他已经走了。”
汉子见状,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又对着云瑾作了个揖,才牵着头还在轻轻打颤的枣红马,小心翼翼地往旁侧的小路挪去。
“小姐,咱们也回府吧,再晚角门该真关了。”小烟拉了拉云瑾的衣袖。云瑾点头,脚步比来时慢了些,目光却忍不住偶尔扫过身旁的人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丝巾的边角,方才那双浸在寒潭里的眼眸,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远处的巷口,萧烬靠在斑驳的墙面上,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递丝巾时的触感。他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指腹轻轻揉捏着,眼底情绪不明——方才看清那姑娘的模样时,心跳竟漏了半拍,那双眼眸清亮得像盛着星光,慌乱时的红晕又透着几分娇憨,让他忍不住多停留了片刻,直到听见马主人道歉,才悄悄退到巷里。
“十七哥!十七哥!”树上突然传来压抑的轻呼,十五扒着树枝晃了晃,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我就说王爷身手最利落吧!刚才那一跃,还有递丝巾的模样,比戏楼里演的英雄救美还好看!”
十七从阴影里走出来,伸手把人从树上拽下来,嘴角却忍不住勾了点笑意:“小声点,仔细被王爷听见。不过你说的是,方才王爷那眼神,可比平日里柔和多了。”
十五立刻凑过来,撞了撞十七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对吧对吧!我就没看错!你说那姑娘是谁家的?长得真好看,王爷会不会……”
“别瞎猜。”十七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却没真的阻止他的话头。
两人正低声嘀咕着,就见萧烬直起身,玄色锦袍扫过地面的落叶。他周身的柔和瞬间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淡淡开口:“回宫。”
十五立刻收了话,跟着十七快步跟上,还不忘在背后对着十七做了个鬼脸。三人身影很快隐在暮色里,巷口的灯笼还在摇晃,暖黄的光映着青石板路,连晚风里都似裹了点少年人偷乐的轻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