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的焦香混着滚烫辣油的霸道气息，在“鱼跃龙门”网红店里横冲直撞。
人声像是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筷子磕碰碗碟的脆响、
服务生拖着长调的吆喝、还有隔壁桌划拳的哄笑声，搅成一锅黏糊糊的热粥。
秦无忌和周汐颜缩在最角落靠窗的卡座，像风暴眼里的两片小叶子。
周汐颜鼻尖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被头顶暖黄的射灯一照，亮晶晶的。
她正跟一块雪白的蒜瓣鱼肉较劲，鱼肉嫩得惊人，裹满了红亮诱人的汤汁。
“嘶…哈…过瘾！”鱼肉送进嘴里，辣味瞬间攻城略地，她猛地灌了一大口冰镇酸梅汤，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那团火，这才满足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微微肿起的红唇噘着，那双漂亮的杏眼弯成了月牙，亮得惊人，透过蒸腾的雾气看向秦无忌。
“说真的，秦大神，”她放下杯子，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滑下来一点，
“你这‘天罚’也太霸道了点吧？上次那头人行道上横冲直撞的‘疯驴’，直接被你电得原地跳霹雳舞，毛都焦了！
最后钻下水道跑路那怂样，我现在想起来还……”
她话没说完，自己先“噗嗤”乐出了声，肩膀跟着一耸一耸。
秦无忌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翘。
桌上的烤鱼架在固体酒精炉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红油在雪白的鱼肉边缘焦化，形成一层薄脆的金壳。
热气裹着花椒和辣椒的辛香，一阵阵往脸上扑。
他用筷子尖轻轻拨开几粒炸得焦香的豆豉，露出底下浸透了汤汁的魔芋块。
“恶畜自有恶畜磨。”
他声音不高，带着点刚吃饱的懒散，在一片喧闹里却异常清晰，
“系统判定，那就没跑。讲道理没用，只能物理超度。”
他夹起那块魔芋，吹了吹，正要往嘴边送。
变故就在这一刻砸了下来。
咚！咚！咚！
沉闷、急促、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震颤感，猛地从桌子底下传上来。
力道大得桌面上杯盘碗碟都跟着跳舞，
周汐颜面前那杯喝了一半的冰镇酸梅汤剧烈地晃动，深褐色的液体危险地在杯口晃荡，几乎要泼出来。
两人同时皱眉，循声望去。
与他们卡座一帘之隔的隔壁桌，坐着一个壮硕的光膀大汉。
大热的天，他只穿了条紧箍着肥肉的工装背心，露出两条爬满青黑色纹身图案的粗壮胳膊。
油腻腻的汗水顺着他粗短的脖子往下淌，在后脖颈堆积成一道亮晶晶的泥沟。
此刻，他一条穿着廉价塑料凉鞋的大毛腿，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抖动着，
脚跟擂鼓似的砸在地板上，发出那令人心烦的“咚咚”声。
那条腿上的汗毛又黑又密，随着抖动，像是一窝受惊的黑色蚯蚓在疯狂扭动。
每一下抖动，都带起几点浑浊的汗珠，溅射开来。
一滴！
混着泥灰、也许是皮屑、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不明污垢的浑浊汗滴，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油腻的弧线。
精准无比地落进了周汐颜那杯冰镇酸梅汤里。
噗。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那滴浑浊的黑点，迅速沉了下去，消失不见，只留下水面一层可疑的油光。
周汐颜脸上的笑意瞬间冻住。
杏眼圆瞪，死死盯着自己的杯子，里面那抹深褐色液体此刻看起来格外污浊。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冲上喉咙口，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秦无忌的眼神也在瞬间冷了下来。
前一秒还萦绕在眉宇间的慵懒闲散被冰碴子刮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筷子，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视野右下角，透明面板瞬间跳出，猩红的扫描光圈无声锁定目标。
【滴！畜生道天罚系统启动…】
【目标扫描中…】
【物种识别：抖腿狂魔。畜生类型：秃鹫型（专注制造污染与不适）。】
【恶意值：99%！】
【恶业判定：重度公共场所污染源，持续性精神伤害制造者。】
【审判建议：立即执行！能量消耗：2点（当前储备：57\/100）。可附加惩戒：汗腺封印（轻度）。】
面板上的数据流瞬间刷过，冷酷而高效。
“检测到这畜生。”秦无忌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子，
清晰地穿透烤鱼的咕嘟声和周遭的喧嚣，扎进那大汉的耳朵里，“恶意冲天，病得不轻。”
那光膀大汉正唾沫横飞地跟同伴吹嘘着什么，猛地被打断，不耐烦地扭过头。
油腻腻的脸盘子上横肉堆叠，小眼睛斜着睨过来，凶光毕露：
“操！小兔崽子骂谁呢？老子抖腿碍着你爹了？找抽……”
他最后一个“抽”字刚吐出半个音，声音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
秦无忌放在桌面的右手食指，看似随意地屈指一弹。
一粒沾着点点红油、炸得焦黑发亮的花椒粒，从他指尖无声地激射而出。
速度太快，甚至带起一丝微弱的、只有秦无忌自己能捕捉到的破空音啸！
目标：大汉抖动的脚踝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穴位——“下巨虚”。
花椒粒精准地、带着一股阴柔的穿透力，狠狠打进了穴位深处！
大汉浑身猛地一僵！
他那擂鼓般的抖腿动作戛然而止。
像是高速运转的机器瞬间被拔掉了电源插头。
他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小眼睛里的凶光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和惊恐取代。
嘴巴还维持着骂人的口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人如同一截被雷劈中的朽木，直挺挺地、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从塑料凳子上向后栽倒下去！
“砰——哗啦！”
先是沉重的身体砸在油腻腻的地砖上，接着是他桌上的啤酒瓶被带倒，摔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碎裂声。
金黄的酒液混着泡沫，迅速在地面蔓延开。
整个喧闹的烤鱼店，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划拳的停了，吆喝的噎住了，连隔壁桌婴儿的哭闹都顿了一秒。
无数道目光，惊愕、茫然、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齐刷刷地射向那个突然倒地抽搐的光膀大汉。
他手脚像被电击般无意识地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额头瞬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油腻腻的皮肤下，似乎能看到血管在恐惧地跳动。
“哎哟！怎么了这是？”
“羊癫疯了吧？”
“快！谁叫救护车！”
“看着点玻璃渣！”
短暂的死寂后，更大的喧哗猛地炸开，服务员惊慌失措地跑过来。
混乱的中心，秦无忌和周汐颜的角落卡座，却像暴风眼一样诡异地安静着。
秦无忌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刚才弹射花椒的手指，仿佛刚才那一幕与自己毫无关系。
视野右下角，光幕闪过一行小字：【审判完成。恶业清除。能量+1。汗腺封印（轻度）生效。倒计时：71：42：19…】
周汐颜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赶紧嫌弃地把那杯被污染的酸梅汤推得远远的，小声嘟囔：
“活该！污染源清除计划……完美执行！”
她拿起一旁的冰镇可乐，咕咚灌了一大口，压惊也压住那股翻腾的恶心感。
就在这时。
“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再次响起，店门又一次被推开。
一股裹挟着盛夏夜晚燥热湿气的风涌了进来，吹得悬挂在门口的几串劣质塑料风铃叮当作响。
秦无忌抬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恰好捕捉到门口落地玻璃窗上，短暂映出的一个影子。
一个穿着米白色长款风衣的身影。
身形高挑，步伐稳定利落。
风衣下摆随着她的走动翻起一角，露出里面深色的裤脚和一双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系带短靴。
影子在玻璃上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迅速融入了门外夜色与店内杂驳光影的交界处。
白问天！
秦无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了一下。
那71小时的死亡倒计时，在她身影出现的刹那，仿佛陡然加速，冰冷的数字在脑海中无声地跳动了一下：71：42：18…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脊背。
他浑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感官在系统无声的加持下提升到极致。
喧闹的人声、食物的香气、杯盘的碰撞……周围的一切背景噪音似乎被推进了模糊的背景深处，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唯有白问天方才在玻璃上短暂映出的身影，如同烙印般清晰。那只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
刚才她迈步的瞬间，那只右手似乎从深口袋里抽了出来片刻。
就在那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的刹那，秦无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了人群的缝隙和玻璃窗的折射，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指间的微小动作。
那是一支笔。
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中性笔。
但就在她指尖极其灵活地转动笔身的微小动作中，笔帽顶端，一道细微到极致的、几乎会被忽略的寒芒，在店内杂乱的灯光下极其诡异地闪了一下！
冷硬！尖锐！带着一种非金属的、近乎骨骼般的惨白光泽！
那绝不是普通的笔尖！
目标——笔芒对准的方向，赫然是他们这个角落卡座！更精确地说，是周汐颜脆弱的、毫无防备的后颈！
“小心！”
秦无忌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爆发出惊雷般的巨响！
声音出口的刹那已经完全变形，嘶哑、短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迫！
脑子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策略，身体的本能压倒了理智！
左臂肌肉贲张，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道，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扫过滚烫的桌面！
“哗啦——轰！！”
重达十几斤、架在滚烫固体酒精炉上的巨大圆形铁烤盘，
连同里面还剩大半、依旧在红油中咕嘟冒泡的滚烫烤鱼，还有无数的豆芽、芹菜、炸得焦黄的土豆片……
被秦无忌这全力一扫，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带着一股狂暴灼热的气浪，
朝着刚才白问天身影消失的方向——店门口那片光影交界处，猛地掀飞过去！
滚烫的红油在空中泼洒开，如同下了一场赤红色的、带着浓烈焦香和致命温度的暴雨！
那些吸饱了辣油的配菜，更是化作漫天飞舞的暗器！
空气被瞬间撕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
滚油泼洒的轨迹上，温度高得扭曲了光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烤盘飞旋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撞向店门。
泼洒出的滚油和热辣汤汁，在空中形成了一片致命的扇形喷洒区。
门口正有两个喝得脸红脖子粗、勾肩搭背准备离去的食客，
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吓得魂飞魄散，怪叫着屁滚尿流地向两边扑倒闪避。
然而，就在那片滚油热浪即将覆盖店门区域的前一刹那！
光影晃动了一下。
白问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门边！
她并没有完全躲避。
那身米白色的风衣下摆，被几点飞溅过来的滚烫红油精准地击中！
“嗤——！”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响起。昂贵的风衣面料上，瞬间出现了几个刺眼的、冒着淡淡焦烟的黑色斑点，边缘还在诡异地卷曲收缩。
但白问天那张过分白皙、如同冷玉雕刻的脸上，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仿佛那足以烫伤皮肉的滚油，溅到的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她的眼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冰冷、沉静，
穿透了漫天飞舞的滚油和热辣蒸汽构成的屏障，直直地钉在秦无忌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片令人骨髓都冻结的死寂。
就在秦无忌以为她会在滚油中退避或反击时，白问天那只一直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终于缓缓抽了出来。
没有武器。
没有那支带着惨白骨刺的笔。
她的指间，拈着一个东西。
一个极其小巧、古旧、泛着黯淡黄铜光泽的——椭圆形怀表！
那怀表的样式极其古老，边缘有着繁复却磨损严重的雕花。
表盖紧闭着，表壳上镶嵌着一小块已经有些浑浊的椭圆形白色贝壳，
贝壳上似乎还用极纤细的笔触勾勒着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一朵半凋零的、小小的白色花朵。
噗通！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拳狠狠击中！
秦无忌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认不出这个怀表。
但身边的周汐颜，在看清那块陈旧怀表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
巨大的抽气声从她喉咙里挤出，短促而尖锐，如同濒死的哀鸣！
她原本因为惊吓和愤怒而涨红的脸颊，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所有的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巨大的震惊和……无法言喻的恐惧！
这怀表……周汐颜认得！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是她母亲失踪那天，随身佩戴的唯一物品！它怎么会…怎么会在这个女人手里？！
周汐颜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
白问天隔着那片还在蒸腾着灼热油雾的死亡地带，冰冷的目光掠过周汐颜惨白的脸，最终定格在秦无忌惊愕的脸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发出。
但秦无忌的系统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唇形，并在他的视野里瞬间翻译成一行冰冷的猩红大字：
“游戏升级。”
同时，在白问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深处，秦无忌清晰地看到，
那原本如同烙印般跳动的猩红倒计时数字——【71：42：17…】——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抹去！
所有的数字，瞬间崩塌、碎裂！
归于一片虚无的漆黑！
紧接着，在那片象征倒计时终结的漆黑之上，两个由惨白火焰勾勒出的扭曲大字，
带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轰然浮现，占据了白问天的整个瞳孔：
【归零】！
白问天冰冷的唇无声地开合着，秦无忌的系统再次翻译出那无声的宣告：
“黑大人…亲自来了。”
冰冷的宣告如同无形的针，狠狠扎进秦无忌的耳膜。
白问天的身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向后猛地拉扯，
诡异地模糊、虚化，融入了店门外那片被霓虹招牌切割得光怪陆离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玻璃门，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滚油焦糊味、麻辣烤鱼香，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白问天身上那种冷冽、无机质的特殊气息。
烤盘沉重地砸落在店门口的地砖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滚烫的汤汁和红油泼溅得四处都是，狼藉一片。
“哎呀我的妈呀！”
“疯子！这人有病吧！”
“烫死老子了！”
店里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了更大的混乱和怒骂。
被惊吓到的食客们纷纷跳脚躲避地上的污秽，
服务员手忙脚乱地冲过来收拾，那个被滚油烫伤了手臂的食客捂着手臂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吵闹声、斥责声、杯盘破碎声、孩子的哭嚎声……瞬间将小小的烤鱼店变成了一个失控的战场。
混乱的中心，秦无忌和周汐颜的角落卡座，却像被一层无形的冰壳隔绝了。
秦无忌站在原地，浑身的肌肉依旧紧绷如铁，目光死死锁着白问天消失的那片虚空。
视野右下角，系统面板极其不稳定地闪烁着，【倒计时】一栏的位置，
只剩下令人心悸的、不断波动的乱码，如同信号被强力干扰的显示屏。
【警告！侦测到超高维干扰源！倒计时模块遭受未知力场遮蔽…解析中…失败！侦测到…黑…黑域…降临…】
系统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带着前所未有的杂音干扰和警示红光。
“黑域降临？”秦无忌的心脏沉了下去，像坠入冰窟。黑有常亲自来了？
那个如同阴影本身、真正掌控着畜生道轮回、连系统都讳莫如深的反派大boss？
他猛地扭头看向周汐颜。
周汐颜还维持着刚才那个死死抠住桌沿的姿势，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
她的目光空洞地、失焦地望着白问天消失的门口方向，
嘴唇微微颤抖着，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在看清那块怀表的瞬间被彻底抽走了。
那巨大的震惊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在她眼底凝固成冰。
“汐颜？”秦无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伸手碰了碰她冰凉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让周汐颜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小兽般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