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加尔文港的夜色,最后一抹深蓝还顽固地黏附在天际,只有东边海平线上透出一线鱼肚白。咸湿的海风中已夹杂着一丝离别的清冷,吹拂着“水手憩息”旅店后院临时搭建的、由粗大原木和加固铁箍构成的兽栏。栏内,五头形态各异的魔法驮兽已然装备整齐,特制的鞍鞯在稀薄的晨光中泛着皮革特有的光泽,缰绳和扣具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它们似乎也预感到了即将开始的、不同于以往的漫长旅程,正不安地踏动着蹄爪,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而含义各异的嘶鸣与咕噜声。
烬鬃马“赤炎”最为焦躁,它喷吐着灼热的白色鼻息,蹄子不耐地刨着地面铺着的耐火砖,留下浅浅的焦黑痕迹,火焰般的鬃毛无风自动,仿佛一团跃动的活火,马眼炯炯有神,扫视着周围忙碌的人类,带着一丝野性难驯的傲气与对未知旅程的兴奋。丘陵甲龙“磐石”则安静许多,它庞大的身躯如同真正的山岩般匍匐在地,只有粗壮的尾巴偶尔轻轻摆动,发出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厚重的眼睑开合间,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忙碌的人影,带着一种古老的沉稳。影猫“幽影”的身影在兽栏角落的阴影里时隐时现,如同一个不真实的幻影,只有那两点绿油油的瞳孔在黑暗中清晰可见,冰冷而警惕地注视着一切,肉垫无声地踩在铺垫的干草上,优雅而致命。森林陆行鸟“青羽”显得温顺而从容,它细长的脖颈弯曲,用喙精心梳理着翠绿欲滴、如同翡翠雕琢般的羽毛,背上的宽大叶片随着它的动作微微摇曳,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仿佛它即将前往的不是危险海域,而是某处宁静的森林。星茸鹿“星瞳”则一如既往地宁静脱俗,它昂首站立,线条优美的脖颈仰望着天际那最后一抹顽强闪烁的残星,澄澈的琥珀色眼眸中仿佛倒映着整个星河,周身散发着空灵而祥和的气息,与同伴们的躁动或警惕形成鲜明对比。
雷恩最后一遍检查了“赤炎”的鞍具和挂载在鞍侧的行囊,确保每一个搭扣都牢固无比,那柄经由矮人大师以星辰铁混合秘银重新锻造、剑身隐现流水般光华、被他命名为“破晓”的长剑,正稳妥地插在鞍旁的剑鞘内,触手可及。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逐一扫过已然整装待发、精神抖擞的伙伴们,最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落在了被索菲亚和星尘小心翼翼安置在特制担架上的莉娜身上。
那副担架是索菲亚根据“青羽”的背部曲线和长途跋涉的需求精心设计的,主体由轻韧的龙血木和某种弹性极佳的魔兽筋络编织而成,外面覆盖着柔软的防水麂皮。担架两侧设有可调节的固定带,可以牢牢绑缚在“青羽”背部的专用挂点上,内部还镶嵌了微型的缓冲法阵和恒温法阵符文,由镶嵌在边缘的几颗细小魔晶石供能,以确保莉娜在颠簸的旅途中尽可能平稳,不受风寒侵袭。此刻,莉娜静静地躺在担架里,依旧深度昏迷,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显得异常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唯有在“绝对零度·炎核封印剂”作用下维持着的、微弱却平稳的呼吸,证明着生命仍在顽强延续。她,是此行不容有失的核心,是驱动他们前往那片禁忌之海的唯一理由。
“都准备好了吗?”雷恩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打破了后院清晨的寂静,也压下了坐骑们不安的低鸣。
“磐石准备好了,俺的‘山岳之壁’(他给自己的巨盾新取的名字)也擦得锃亮!”塔隆用力拍了拍身旁如同小型移动堡垒般的丘陵甲龙,声若洪钟。甲龙“磐石”似乎听懂了伙伴的话语,配合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闷如巨石滚动的低吼,粗壮的四肢微微用力,将庞大的身躯稳稳支撑起来。
艾吉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幽影”身边的阴影中浮现,他依旧穿着那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皮甲,装备精简到极致,只有腰间的匕首和背后的短弩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雷恩微微颔首,眼神冷静而专注,一切尽在不言中。
索菲亚最后调整了一下固定在“青羽”背上、与她炼金工具包并列的那个装满紧急药剂和材料的密封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语气坚定:“莉娜的状况暂时稳定,生命体征平稳。所有可能用到的药剂和炼金材料都已分装妥当,随时可以取用。我们准备好了。”
星尘轻轻抚摸着“星瞳”脖颈处那柔软如天鹅绒、却又带着冰凉触感的皮毛,银灰色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旅店的屋顶,望向了东北方向那片正被初升朝阳染上一道璀璨金边的海平面。“星辰的轨迹清晰指向东北,未来三日内,天气以晴好为主,伴有稳定的东北风,利于航行。”他的声音空灵而缥缈,但随即语气微沉,“但三日后……根据星辉的预示,东北海域将有强烈的元素潮汐涌动,能量场极不稳定,可能伴随剧烈的风暴,或者……更麻烦的空间扰动。海狼商会选择这个时间点出发,恐怕并非巧合,他们或许掌握了某种利用或规避这股潮汐的方法。”
“空间扰动……”索菲亚皱起眉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昏迷的莉娜,“难道真的和‘两界泉’的传说有关?那种介于现实与元素位面之间的奇异之地,本就该存在于空间结构最不稳定的区域。”
“极有可能。”雷恩沉声道,眼神锐利,“我们必须抢时间,赶在潮汐爆发前进入相关海域,找到线索。艾吉奥,规划路线,明天加快速度,必要时可以放弃官道,走一些更快捷但也更危险的路径。”
“明白。”艾吉奥言简意赅地回应,“前方大约半日路程后,有一段沿海的悬崖小路,被称为‘鹰泣径’,地势险峻,罕有人至,但能让我们节省至少半日时间。只是……那里风大路滑,对坐骑和骑手都是考验。”
“无妨,我们的伙伴,可不是普通的牲口。”雷恩拍了拍“赤炎”的脖颈,语气中充满信任,“出发!”
他不再犹豫,翻身利落地跨上马鞍。“赤炎”感受到主人的决心,立刻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高亢激昂、如同撕裂绸缎般的嘶鸣,这声音如同出征的号角,在黎明的空气中远远传开。
五骑兽迈开步伐,蹄声、爪音嘚嘚响起,踏碎了港区清晨最后的宁静,汇入逐渐开始有零星人迹的港口街巷。这支奇特的队伍——引领着燃烧般骏马的威严骑士、驾驭着如山丘般甲龙的的重盾战士、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刺客及其影猫伙伴、照料着昏迷同伴与温顺陆行鸟的炼金师、还有那骑着仿佛不属于尘世的神鹿、气质空灵的星象法师——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他们身上那股经过无数次血火淬炼而成的凝练气息,以及胸前那枚代表着实力与信誉的A级佣兵团徽记,让早起忙碌的水手、商贩和冒险者们纷纷侧目,在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后,都自觉地让开了道路,目光中交织着敬畏、好奇与难以掩饰的惊叹。
他们没有选择通往主码头最繁华、人也最杂乱的宽阔主道,而是在艾吉奥和他那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影猫“幽影”的引领下,如同溪流渗入沙地般,悄无声息地穿行于相对僻静、堆满货箱和渔网的仓库区以及错综复杂的小巷之中,尽可能低调地向着加尔文港的东北出口行进。根据星尘的星象预测和艾吉奥通过盗贼工会渠道获得的情报,海狼商会那支规模不小的探险船队,将在今日午后趁着涨潮的最佳时机离港,浩浩荡荡地驶向东北方向。他们必须赶在此之前,抵达东北方向约两日路程外的一个名为“碎浪角”的小型渔港。那里,有佣兵工会通过隐秘渠道安排的一艘经过特殊伪装和改装、尤其适合远航与应对复杂海况的中型帆船“海燕号”在等候。与海狼商会的大张旗鼓、唯恐人不知不同,他们的行动必须如同暗夜中的潜流,隐秘而迅速。
队伍很快离开了加尔文港那充斥着鱼腥、香料与汗水混合气味的城区,踏上了通往东北海岸线的、由碎石和夯土铺设的官道。道路起初还算平坦宽阔,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两侧是人工修筑的防风堤坝和一片片整齐的、种植着耐盐作物的农田。但随着逐渐远离港口的喧嚣与烟火气,路面开始变得崎岖不平,维护的痕迹也少了许多,两侧的景色也逐渐被茂密的、适应盐碱海风的沿海森林和起伏不定的低矮丘陵所取代。空气越发清新凛冽,海风的咸腥中混合了泥土的芬芳、腐烂树叶的微醺以及各种不知名草木的独特气息。
雷恩一马当先,“赤炎”迈着轻快而富有弹性的步伐,火焰般的鬃毛在愈发强烈的晨风中烈烈飞扬,如同战旗。他一边骑行,一边将自身晋升【破军剑豪】后愈发敏锐的感知扩展到最大,如同无形的蛛网般笼罩着队伍周围数百米的范围,警惕地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动静。风中带来的信息纷繁复杂:极远处,海狼商会船队启航时那隐约、却透着财大气粗意味的悠长号角声;更深处,一些若有若无的、带着冰冷审视意味的窥探感,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那是暗影议会无所不在的阴影,似乎并未因为他们离开城市而稍有松懈;林间鸟雀的惊飞,草丛中小兽的窜动,都需瞬间做出判断。这份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塔隆骑着“磐石”紧随其后,如同队伍中移动的城墙和定海神针。丘陵甲龙沉重的步伐每一步落下都发出沉闷的“咚”声,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深陷的脚印,但它维持的速度并不慢,而且步履极其稳健,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这种特性让它成为了承载塔隆这样全身重甲的战士长途跋涉的理想坐骑。塔隆将那面铭刻着防御符文的巨盾“山岳之壁”横放在鞍前,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铜铃般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不断扫视着道路两侧那些光线昏暗、可能藏匿着危险的茂密树林,肌肉始终处于半紧绷状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袭击。
艾吉奥和“幽影”则如同真正的幽灵,或者说,是团队延伸出去的、无形的感官和利刃。他们甚少与队伍同行在官道上,时而如同轻烟般消失在路旁浓密的林荫中,时而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队伍前方数百米外的制高点上,或者侧翼某块巨石的阴影里,担任着最危险的尖兵和最隐蔽的警戒任务。影猫天生的隐匿、拟态能力与艾吉奥登峰造极的潜行、侦查技巧相得益彰,他们避开了所有不必要的视线,甚至反过来清除了几个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有意布置在路线附近的简陋监视法阵。
索菲亚骑着步伐轻盈平稳的“青羽”走在队伍相对安全的中间位置。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头仔细查看固定在“青羽”背上的莉娜的情况,用手指轻触她的颈侧感知脉搏,或者为她喂下几滴精心调配的、用以维持生命活力和身体机能的浓缩药剂。“青羽”似乎也明白背负之物的珍贵,它的步伐格外轻灵平稳,最大限度地减少了颠簸,背上的宽大叶片无风自动,持续散发着那种能宁神静气的淡淡香气,有效地缓解着长途跋涉带来的精神疲惫。索菲亚自己也利用这相对平稳的行进时间,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战斗创伤、诡异诅咒、恶劣环境导致的疾病、甚至是莉娜封印可能出现的波动——并构思着相应的紧急药剂配方和炼金解决方案,手指无意识地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勾勒着复杂的分子结构和符文序列。
星尘和“星瞳”则位于队伍的后方,仿佛与前方保持着一种奇妙的距离感。星尘大部分时间都闭着双眼,身体随着“星瞳”优雅而平稳的步伐轻轻晃动,仿佛沉浸在深沉的冥想之中。但实际上,他的精神正通过“星瞳”与星辰之间那独特而神秘的联系,如同雷达般不断扫描、感知着周围的能量流动和空间结构,并据此细微地修正着行进路线,引导队伍避开一些自然形成的能量紊乱点、或者潜藏着未知危险(如强大魔兽领地、古老诅咒残留)的区域。他的存在,就是团队最可靠的活体罗盘、能量预警系统和规避危险的向导。
第一天的行程在高度警惕和相对平稳中度过。沿途只遇到了几支满载货物、步履缓慢的小型商队,以及一些零散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旅人和冒险者,并未发生任何预料之外的冲突或袭击。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队伍在艾吉奥侦查选定的一处背风、靠近淡水溪流的山坡下扎营。
营地很快被高效地建立起来。塔隆和“磐石”负责清理出一片足够大且平坦的空地,“磐石”甚至用它沉重的身躯和尾巴,轻易地压平了几处凸起的土包和灌木。艾吉奥和“幽影”则如同织网的蜘蛛,在营地周围半径百米的范围内,利用细线、铃铛、以及一些带有微弱麻痹或警示效果的植物汁液,布下了数道隐蔽的警戒陷阱。索菲亚立刻找了几块石头垒成一个简易灶台,生起一小堆篝火,架上小锅开始熬制当晚需要给莉娜服用的药剂,同时也准备一些能快速恢复体力的热汤。星尘则选了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地,仰望着逐渐显现的星辰,手指在空中虚划,默默计算着,进一步确认明天的行程和可能遇到的天象变化。雷恩负责全局的警戒和调度,安排守夜顺序,并检查坐骑的状态。五头坐骑也被妥善安置在营地一侧,喂食了特制的、混合了谷物、肉干和少量魔晶粉末的精饲料,并饮用了干净的溪水。团队的默契,在这些日常的、细微的协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无需过多言语,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夜色渐深,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在众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海风穿过树林,带来远方潮汐的低沉轰鸣。雷恩坐在火堆旁,用一块柔软的麂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破晓”那流线型的剑身,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他的目光越过跳动的火焰,望向东北方那片被浓重夜色笼罩的、未知的海洋,那里蕴藏着无尽的危险,也承载着莉娜唯一的希望。
“按照我们目前的速度,如果明天一切顺利,傍晚时分应该能抵达‘碎浪角’。”艾吉奥的声音如同耳语般从雷恩侧后方的阴影中传来,他的人依旧隐藏在黑暗中,只有声音清晰可闻,“海狼商会的船队白天已经离港,航向确认是东北偏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比他们更快找到入口。”
“星尘,”雷恩头也不回地问道,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你之前提到的,三日后海域的能量异动,除了风暴,那‘空间扰动’具体可能指什么?会有多危险?”
星尘缓缓睁开双眼,银灰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仿佛有星云在其中旋转:“星象的启示并非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趋势和预感。那股涌动的元素潮汐,会像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空间结构,可能导致局部的空间褶皱、短暂的维度裂隙,甚至……引发时空错乱感。常见的航海图和罗盘在那片区域可能会完全失效。海狼商会敢于此时出发,要么拥有能稳定空间的秘宝,要么……他们的目标本身,就需要在这种异动中才能显现。”他顿了顿,看向索菲亚,“索菲亚女士的猜测很可能接近真相,‘两界泉’这类存在于现实与元素边界之地,其入口或许只有在空间结构最不稳定的时刻,才会短暂开启或变得可见。”
“利用空间扰动来定位……”索菲亚放下手中的药剂勺,眉头紧锁,“这太冒险了!一旦被卷入裂隙,或者迷失在错乱的空间中,后果不堪设想!”
“但我们没有选择。”雷恩的声音斩钉截铁,擦拭剑身的动作停了下来,“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我们必须尽快登船,抢在潮汐完全爆发前抵达预测区域。艾吉奥,明天按计划,走‘鹰泣径’,加快速度。”
“明白。那条路很窄,需要格外小心。”艾吉奥的回应依旧简洁。
第二天,队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便已收拾停当,再次出发。果然,在行进约半日后,他们按照艾吉奥的指引,偏离了虽然崎岖但尚算安全的官道,转入了一条几乎被杂草和藤蔓掩盖、紧贴着陡峭海岸线的狭窄小径——鹰泣径。
名字并非虚传。小路一侧是深不见底、波涛汹涌、不断拍打着下方嶙峋礁石的墨蓝色大海,浪花碎成白色的泡沫,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另一侧则是近乎垂直的、光秃秃的、布满了风蚀痕迹的暗色悬崖,仿佛随时会有碎石滚落。路面狭窄得仅容一骑勉强通过,而且布满了松动的碎石和湿滑的青苔。猛烈的海风毫无阻碍地吹刮着,带着咸湿的水汽和逼人的寒意,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几乎睁不开眼睛,连呼吸都感到些许困难。
这对坐骑和骑手都是极其严峻的考验。然而,这正是他们不惜重金购置这些拥有超凡能力的魔法驮兽的价值所在。
“赤炎”踏着优雅而极其稳健的步伐,它灼热的蹄铁在接触到湿滑岩石的瞬间,甚至会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留下一个个边缘微焦的蹄印,这不仅仅是痕迹,更提供了额外的、对抗湿滑的抓地力,让它能在狂风中稳步前行。“磐石”则凭借其沉重的体重和末端如同钢钉般、抓地力极强的巨爪,每一步都深深地嵌入岩石缝隙或坚实的土层中,走得四平八稳,如同在平地上踱步一般,巨大的身躯甚至为后面的队友挡去了不少侧吹的狂风。“幽影”更是将猫科动物的灵活与平衡感发挥到了极致,它在崎岖不平、甚至有些悬空的岩石间轻盈地跳跃、穿梭,如履平地,身影在狂风中依旧稳定。“青羽”步伐轻灵异常,它对地形的适应力极佳,细长的腿脚总能精准地找到最稳妥的落脚点,背上的叶片在狂风中剧烈摇曳,却始终牢牢生长。最令人惊叹的依旧是“星瞳”,它蹄下仿佛生有无形的气垫或力场,踏在那些被浪花打湿、光滑无比的礁石上时,竟不留丝毫痕迹,身形飘逸如仙,仿佛不受重力与湿滑的束缚,那狂野的海风似乎也刻意绕开了它,鹿角尖端流转的微光在昏暗的天光下若隐若现。
骑手们也各显神通,全力配合着自己的坐骑。雷恩下半身如同与“赤炎”的马背融为一体,腰背挺直,斗气在体内缓缓流转,调整着重心,任凭狂风呼啸,我自岿然不动。塔隆则凭借矮人天生的强悍腰腹力量和下盘功夫,在“磐石”宽阔而平稳的背上稳如磐石,甚至还能分出精力关注前后队友的情况。艾吉奥的身形仿佛失去了大部分重量,如同粘在“幽影”背上,随着影猫每一个跳跃和转折自然地起伏倾斜,动作浑然一体,没有丝毫滞涩。索菲亚则提前服用了一种能短暂增强小脑平衡感和神经反应速度的炼金药剂,同时用手轻轻抓住“青羽”背部专门设计的握环,集中精神应对。星尘则仿佛与“星瞳”真正达到了心神合一的境界,他的动作与鹿的步伐完美同步,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保持一致,在险峻的环境中依旧保持着那份超然物外的宁静。
有惊无险地穿过这段令人心跳加速的险路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缓的、布满白色沙砾和光滑卵石的海滩出现在眼前,海浪变得温柔了许多,轻轻拍打着海岸,发出舒缓的沙沙声。远处,一个依着小小海湾建立的、灯火稀疏的渔村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清晰可见——那如同被遗忘在世外桃源的角落,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碎浪角。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橙色火球,缓缓沉入海平面之下,将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瑰丽而壮阔的紫红色与金橙色交织的画卷。在艾吉奥的指引下,队伍没有进入那个安静的小渔村,而是沿着海滩,绕到了海湾另一侧一处被几块巨大无比、如同史前巨兽般匍匐的黑色礁石环抱的、极其隐蔽的小型天然码头。
码头上,木质栈桥显得有些年头,但结构依然稳固。此刻,正静静地停泊着一艘看起来有些年头、却保养得相当不错的船只。它是一艘中型双桅帆船,船体线条流畅而内敛,透着一股经历过风浪的沉稳。船体被特意涂成了深蓝近黑的颜色,与此刻夜色渐浓的海水几乎完美地融为一体,只有船舷两侧那一对如同海燕展翼般的白色纹饰,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这正是经过精心伪装、等待着他们的“海燕号”。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皮围裙、头发花白杂乱、叼着一个老旧石楠木烟斗的独眼老船匠,正蹲在船头,就着一盏防风油灯的光芒,仔细检修着粗大的缆绳和复杂的滑轮组。感受到身后的动静,他抬起头,那只仅存的、却异常锐利的眼睛扫过雷恩五人以及他们身后那些气息不凡的坐骑,最后在昏迷的莉娜和她身下那副特制担架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如同摩擦的砂纸:
“来了?比预计的早了点。船准备好了,老伙计状态不错,随时可以扯帆启航。”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跟我上船看看,熟悉一下你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家’。”
终于抵达了海岸线,登船在即。真正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海上征途,即将在这片暮色与灯火的交汇中,正式拉开序幕。而前方那茫茫无垠的墨蓝色大海,等待他们的,将是比陆地上的任何险阻更加莫测、更加狂暴的风浪与隐藏在深海之下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