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的初秋,是造物主最慷慨的调色时刻。
山脚下的阔叶林像被点燃的火焰,从浅金到赭红,再到深褐,层层叠叠晕染开,风一吹,叶子簌簌落下,铺成满地碎金;
而往上走,针叶林还顽固地守着深绿,像是给山体系上了一条墨绿腰带;
直到海拔陡升的地方,秋意戛然而止,终年积雪的山巅刺破湛蓝的天空,雪粒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冷冽又圣洁。
他们落脚的私人滑雪场,恰好卡在这“一半秋光一半雪”的奇妙地带。
缆车慢悠悠地在索道上爬行,车厢里的人低头能看见漫山遍野的秋景,抬头就是皑皑雪峰,像是坐着时光机在季节间穿梭。
原本清净的雪场,今儿被这群人的到来搅得热热闹闹,连空气里都飘着松枝的清香和男人们斗嘴的笑声。
苏瑾裹着一身亮黄色的滑雪服,领口的绒毛衬得她脸蛋红扑扑的,活像只刚从蜜罐里滚出来的小太阳。
她手里攥着雪杖,围着赵靳言转圈圈,声音脆生生的:“靳言哥!等会儿咱们比一局!就比初级道到中级道的那段!输了的人今晚请大家喝山顶餐厅的珍藏红酒,不许耍赖!”
他正弯腰帮苏瑾检查雪板固定器,闻言推了推滑下来的护目镜,无奈地笑:“你上周才学会转弯,跟我比不是送分?”
“别开玩笑了大姐。”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插进来,韩子勋穿着件荧光绿的滑雪服,老远看像根会移动的荧光棒,他胳膊一搭赵靳言的肩,挤眉弄眼,
“跟她比没劲,来跟我比!高级道全程,赌注翻倍,输的人不仅请喝酒,还得给赢的人当一周‘拎包小弟’,怎么样?”
“你?”顾峥正蹲在地上给雪板打蜡,一身纯黑滑雪服,衬得他肩宽腰窄,手里的打蜡块磨得雪板滋滋响,他头也不抬,“韩子勋,你确定是去比赛,不是去给雪道‘添堵’?去年在阿斯本,你跟个三岁小孩似的,抱着防护网哭着喊‘我不滑了’,最后还是老赵给你扛下来的,忘了?”
韩子勋瞬间炸毛,雪杖往地上一戳,指着顾峥:“顾峥你别造谣!那是我脚滑!再说了,我今年苦练了一个雪季!不信你问……”
他环顾四周,想找个“证人”,却见大家都憋着笑,只好梗着脖子,“反正我现在技术突飞猛进!今天非得让你看看,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得了吧你,”顾峥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蜡屑,顺手弹了弹韩子勋滑雪服上的雪沫,“就你那‘螃蟹式’转弯,左摇右晃跟要翻肚皮似的,上次在加拿大,你把人家教练的雪板都撞飞了,教练追着你骂了三条雪道,忘了?”
“那是教练技术不行!”韩子勋嘴硬,却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生怕顾峥再揭他老底。
赵靳言笑着打圆场:“子勋确实进步了,上次视频里看他滑,至少能顺利从高级道下来了。”
“听见没!老赵都夸我了!”韩子勋立刻挺胸抬头,跟只斗胜的小公鸡似的。
顾峥嗤笑一声:“顺利下来?是连滚带爬下来的吧?我看视频里他摔了三跤,最后是坐着雪板‘出溜’下来的,屁股上沾的雪比雪板上还多。”
“顾峥!你是不是跟我有仇!”韩子勋扑过去要挠他,顾峥灵活地往旁边一闪,韩子勋扑了个空,差点摔在雪地里,还好赵靳言一把拉住了他。
几个人闹作一团,苏瑾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雪杖都掉在了地上。
沐晚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底满是新奇。她穿了件淡粉色的滑雪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珍珠白花纹,是专门为这次旅行准备的。
她手里握着雪杖,却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初级雪道入口,看着那边高级道起点的热闹,像个局外人。
滑雪,是她二十多年人生里的“知识盲区”。
她从小被教导的,是如何在宴会上端着香槟微笑,如何跳一支优雅的华尔兹,如何用恰到好处的妆容和谈吐吸引别人的目光。
那些都是“淑女该会的事”,是能让她在社交场上更受欢迎的技能。
而滑雪、帆船、冲浪这些“野气”的运动,母亲总说“太粗鲁,不像大家闺秀”,父亲也觉得“女孩子没必要学这些,不安全”,久而久之,她连尝试的念头都没了。
此刻看着苏瑾毫无顾忌地撒娇,看着韩子勋和顾峥像小学生似的互怼,看着赵靳言温和地劝架,她忽然觉得有些羡慕。
他们的相处那么自然,没有身份的束缚,没有“应该怎样”的规矩,只是纯粹地享受着朋友在一起的时光。
陆承渊就站在她斜后方一点的地方,已经穿戴整齐。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滑雪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拉链拉得很整齐,雪镜挂在脖子上,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正弯腰调试雪板固定器,手指修长,动作精准,对旁边的吵闹充耳不闻,却又不是真的隔绝。
偶尔韩子勋闹得太厉害,他会抬眼扫一下,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像在看一群没长大的弟弟。
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浅金,连他嘴角那若有似无的弧度,都显得格外真实。
“喂!老陆!你到底来不来比!”韩子勋终于想起了陆承渊,凑过去拍他的肩膀,“你要是来,咱们四个一起比!输的人请全场!”
陆承渊直起身,拍掉肩上的雪,淡淡道:“你们玩,我陪她。”他的目光扫向沐晚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韩子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沐晚晴,立刻明白了,挤眉弄眼地冲陆承渊眨了眨眼:“行啊!那我们三个比!老赵,顾峥,来不来?别怂!”
顾峥哼了一声:“谁怂谁孙子!比就比,输了别哭鼻子就行。”
赵靳言无奈地笑:“你们啊……行,我陪你们玩一局。”
苏瑾立刻举手:“我来当裁判!预备——开始!”她故意拖长了音,看着三个大男人各自调整姿势,眼里满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