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玄鹿微微侧身,右前蹄高高扬起,那蹄上流转的青光璀璨得令人无法直视!下一刻,它携带着千钧之势,却又蕴含着某种玄妙的韵律,朝着被污秽沾染的大地,重重踏落!
咚!!!!!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踏击都要沉重、都要深远的巨响轰然爆发!仿佛不是踩在地表,而是直接撼动了地脉深处!
以玄鹿的巨蹄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浓郁如碧玉液浆般的青色波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完美涟漪,又如同海啸时第一波也是最强的浪锋,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前方那片广阔的秽土疯狂席卷而去!
青辉过处,景象堪称改天换地!
那厚厚一层粘稠、恶臭、滋生着蛆虫的病态污秽,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惊人的速度消融、褪色、被分解!它们并非简单地被推开或掩盖,而是被那磅礴无尽的生机能量从最根本的结构上瓦解、转化!
紧随其后,更加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在被净化一新的土地上,无数嫩绿的、饱含生命力的草芽、藤蔓、根须,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破土而出!它们不是缓缓生长,而是如同爆炸般瞬间蔓延开来,贪婪地吸收着阳光、空气以及那青辉中蕴含的无尽生机,填补着每一寸被净化后的空间!
不仅仅是青草!各色野花——纯洁的百合、金黄的萱草、淡雅的甘菊、紫红的苜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神之手随意挥洒而出,在这片新生的原野上竞相绽放、摇曳生姿!
浓郁的花草清香如同最有效的净化剂,瞬间席卷战场,将那令人作呕的恶臭驱散得无影无踪!
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原本污秽冲天、蝇虫肆虐、仿佛地狱入口的秽土,竟然化作了一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繁花似锦的美丽原野!
蝴蝶被花香吸引,不知从何处飞来,在花丛间翩翩起舞。阳光洒落,照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反射着充满希望的光泽。
这不再是净化,这是神迹般的重生!是死亡向生命的彻底臣服!是污秽向纯净的绝对转化!
“……”
整个明军阵营,陷入了一种极致的、被震撼到失语的寂静之中。
所有士兵,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超乎他们想象极限的景象。
他们心中的愤怒、恶心、不适,此刻都被这浩瀚磅礴的生命伟力所带来的巨大冲击所淹没、所洗涤。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哽咽的、近乎哭泣的欢呼:
“神鹿……神鹿万岁!”
“仙师法力无边!”
“丰饶恩泽!丰饶恩泽啊!”
这欢呼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瞬间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狂潮!数万将士激动得热泪盈眶,用力捶打着胸甲,发出兴奋到极致的咆哮!他们看向玄鹿的目光,充满了无以复加的狂热与信仰!有这样的力量庇佑,何愁鞑虏不灭?何愁前路艰难?
与之形成地狱般对比的,是杏山堡城头。
那些原本还在疯狂叫嚣、试图用污秽和言语做最后挣扎的清军,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软在垛口后面。
他们脸上的癫狂、恶毒、以及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凝固,然后化为死灰般的、彻底的绝望和茫然。
那个刚才还在嘶声挑衅的参将,此刻傻傻地看着城外那片瞬间由地狱变为花园的土地,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连……连这样都没用…… 仙法……这真的是仙法…… 凡人……如何与天斗?
洪承畴将城头清军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平静,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和一种掌控一切的淡漠。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那城堡一眼,只是缓缓抬起手,向前一挥。
命令简单而冷酷:“攻城。碾碎他们。降者免死,顽抗者,格杀勿论。”
没有激昂的战鼓,没有冲锋的号角。 但明军将士却爆发出了比任何号令都更加狂热的战意!
“杀!!!”
如同决堤的洪流,强化后的明军士卒踏着松软芬芳的青草和野花,如同猛虎下山般扑向杏山堡!他们的速度比之前更快,气势比之前更盛!脚下的新生之地,仿佛给予了他们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所有试图抵抗的敌人、城墙上零星的箭矢、被缃风木的雷霆叶刃瞬间清扫。
玄鹿和震雷炮甚至懒得攻城,堡门就被急于雪耻的老兵们用巨木撞开,或者被身手敏捷的士卒直接攀上城墙攻占。
战斗,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
清军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大部分人或跪地投降,或呆若木鸡地被缴械,少数死硬分子瞬间被汹涌而入的明军淹没、斩杀。
洪承畴在亲卫的簇拥下,缓步走入杏山堡。他没有去看那些面如死灰的俘虏,而是径直走向堡内一处较高的平台。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望见更东方的松山堡轮廓,以及更远处,那最终的目标——锦州。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良久无言。脚下这片土地,曾浸透了他麾下将士的鲜血,也曾承载了他毕生最大的失败和耻辱。
如今,他回来了。以一种超越凡俗想象的方式,回来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似乎能在风中听到昔日战死的亡魂的哀嚎与呐喊。片刻后,他睁开眼,眼神已然变得无比坚定和深邃。
“周安。”
“末将在。”
“令玄鹿在此堡中心,召唤繁花木与嘉实木,全力救治我军伤员及堡中百姓伤患。令新政推行官即刻开始工作,登记造册,宣讲新政,开仓赈济。”
“是!”
“还有,”
洪承畴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
“找一处开阔地,立一简易碑亭,上书‘大明松锦之战阵亡将士之灵位’。不必奢华,但要肃穆。本督……要亲自祭奠。”
命令下达,周安即刻领命而去,整个杏山堡随之高效运转起来。
玄鹿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堡内中央的空地,伴随着清越的嘶鸣,繁花木与嘉实木再次破土而出,洒下治愈的辉光与孕育生机的灵实。
新政推行官们带着文书与账册,开始挨家挨户登记人口,宣讲《新世三约》,士兵们则有序地打开清军遗留的粮仓,准备赈济事宜。
战争的创伤被迅速剥离,一种新的秩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旧的伤疤。
杏山堡内,喧嚣渐止。将士们在有序地清理战场,收押俘虏,玄鹿周身散发的柔和青辉与繁花木的治疗光域笼罩着城堡,带来一片劫后余生的奇异宁静与生机。
百姓们感恩的叩拜声和原来堡内伤兵们重获新生的欣喜低语,交织成背景音,反而更衬出某一处的绝对寂静。
在堡内西南角,一处略显空旷的地方,此刻气氛庄严肃穆。
这里视野开阔,可以远眺西方连绵的山峦——那里,埋葬着数万大明忠魂。
一座临时赶制的简易碑亭已然立起。没有雕梁画栋,仅是选用尚好的木材,搭建得方正稳固。
亭中矗立着一块打磨过的青黑色石碑,碑上未刻繁琐铭文,只有一行由军中文书官饱蘸墨汁、以凝重笔力写就的擘窠大字:
“大明故辽左战殁将士之灵位”
墨迹犹新,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幽光,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声音与光线。碑前,摆放着几样简单的祭品:
一碗刚刚催生出的新麦,一壶浊酒,三炷线香正升起笔直的青烟,袅袅盘旋,如同无声的招魂幡。
洪承畴独自一人,立于灵位之前。他已褪去戎装,换上了一身略显陈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二品文官常服,乌纱帽戴得端正。
夕阳将他长长的影子投在刚刚被玄鹿之力净化、甚至冒出细嫩草芽的土地上,身影显得格外孤峭而沉重。
周安、曹变蛟等将领及亲卫们都远远地肃立着,无人上前打扰。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刻,不属于现在的洪督师,也不属于未来的丰饶行者,只属于那个曾经在此地经历惨败、背负着无数亡魂重量的蓟辽总督。
洪承畴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那行黑色的碑文。他的面容平静如水,但微微抿紧的嘴唇和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波澜,泄露了其内心绝非平静。
‘松山……杏山……锦州……’一个个地名在他心中碾过,带来的是窒息般的沉重。他不是在作秀,这是他内心深处一种无法回避的必需。
仙师的力量可以涤荡污秽,可以催发生机,甚至可以扭转胜负,但有些东西,必须由他亲自面对。
他仿佛能看见,无数张或年轻或沧桑、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硝烟与血火中呐喊着、挣扎着、最终无声无息地倒下,他们的血渗入这片土地,他们的不甘与怨愤仿佛至今仍在风中呜咽。
这其中,有对他战略失误的诘问,有对朝廷催战的不满,更有对命运无常的悲叹。
“尔等……”他声音沙哑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洪承畴……回来了。”
这一次,没有粮草不济,没有援军逡巡,没有政敌掣肘,更没有皇太极的铁骑纵横。
他带来了超越时代的力量,带来了重塑秩序的蓝图。但这所有的一切,在眼前这座冰冷的石碑面前,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种交代,一种告慰。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施展任何丰饶的伟力,只是用一种最朴素、最传统的方式,亲自为那三炷香续上了一炷。青烟缭绕,模糊了他此刻的表情。
‘往昔之败,承畴之罪,不敢或忘。然天数有变,神器更易,终归有常。’
他在心中对那无数的亡魂诉说着。
‘今幸得仙师垂怜,赐我伟力,非为个人之功名,实欲雪国耻,安黎庶,开太平。’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石碑,看到了更遥远的东方,那座依旧被清军占据的锦州城。
‘尔等未尽之志,未竟之功,承畴……接下了。’
‘此身此力,已非己有,乃仙师之器,亦当为尔等雪恨之刃,安魂之碑。’
‘愿尔等英灵,得见王师东指,山河光复;得见丰饶所至,百姓安居;得见……我大明……浴火重生!’
他深深地躬身,一揖到地。保持这个姿势良久,仿佛要将所有的悔恨、责任、决心,都融入这无声的一揖之中。
远处,玄鹿似乎感受到了此地凝聚的沉重意念与悲愿,它轻轻昂首,发出一声极其低沉温和的呜咽,周身青辉微微流转,一道纯净温和的生机能量,如同看不见的涟漪,轻轻拂过碑亭所在的区域。
没有催生草木,没有治愈伤患。这股力量,此刻显得如此轻柔而神圣,仿佛只是抚平了此地积郁的悲怆,安抚了那些不安的亡魂,让这片土地真正获得了一种心灵层面的安宁与净化。
洪承畴直起身,敏锐地感受到了这股微妙的变化。他转头望向玄鹿的方向,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感激。
当他再次转过身时,夕阳恰好将最后一道金光镀在他的侧脸和那身旧官袍上。
他脸上的所有脆弱、感伤与过去的阴影,仿佛真的被那最后一缕阳光带走,随风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前所未有的坚毅与沉稳。
眼神锐利如初,却更深邃,仿佛能容纳下过去的失败与未来的重任。
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在此刻的静默祭奠与内心独白中,彻底完成。
他不再是那个困于过去耻辱的败军之将,也不再仅仅是拥有神力的幸运儿。
他是承前启后者,是连接旧时代耻辱与新时代希望的桥梁,是丰饶意志在此间的具体执行人,更是无数战殁将士未竟事业的继承者。
他迈步走出碑亭,脚步沉稳有力。对肃立等候的周安等人,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权威,却更添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各部,妥善休整,全力安抚百姓,救治伤员。令文书官详实记录此番秽土重生之事,连同我军战力、新政推行之效,一并誊抄多份,飞马传报京师,并晓谕沿途各州县,以彰仙师天威,以安天下民心!”
“明日拂晓,大军开拔!”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东方那已然没入黛色山影、却依旧能感受到其沉重存在的锦州城轮廓,声音斩钉截铁:
“兵锋所向——锦州!辽左之锁钥,该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