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星的恒星尚未完全跃出地平线,只在遥远的天际线涂抹开一片冰冷的、如同稀释了血液般的鱼肚白。晨曦微光艰难地穿透笼罩选手村的能量屏障,给冰冷的金属建筑和寂静的街道镀上了一层缺乏温度的、苍灰色的光泽。与往日比赛日清晨隐约可闻的嘈杂热身声、能量器械嗡鸣声不同,今晨的选手村,陷入了一种近乎诡异的死寂。仿佛昨日的惨烈,抽干了这里最后一丝鲜活的气息,只留下沉重的、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压抑。
这种死寂,在通往阿瑞斯竞技场的专用通道入口处,显得尤为明显。各大战队的悬浮车队已经静静停泊在那里,流线型的车身反射着清冷的天光,如同一条条蛰伏的、等待吞噬什么的金属巨兽。没有交谈,没有催促,队员们按照事先的安排,沉默地、依次登上了属于自己队伍的车厢。车门关闭的轻微气密声,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
车队内部:无声的航行
车厢内,气氛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冰冷。
紫冥的车厢里,乔奢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但不断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并未入睡。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巴纳雷斯坐在他斜对面,腰杆挺得笔直,如同即将出征的死士,目光平视前方,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虚无的决绝。巴库鲁缩在角落的座位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都放轻了。整个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悲壮。
赤冥的车厢则充斥着一种压抑的躁动。库忿斯双臂抱胸,粗壮的手指不时敲击着自己的臂甲,发出沉闷的“叩叩”声,显示出他内心的不耐与杀意。库拉因为左臂伤势,脸色阴郁,她用未受伤的右手反复摩挲着一柄训练用短刀的刀柄,眼神锐利地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可以撕碎的目标。库伦克则显得有些兴奋,他不停地活动着脖颈和手腕,发出咔咔的骨节声响,嘴角咧开一个带着残忍意味的弧度,显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登上擂台。库彼修依旧是最安静的那个,他靠窗坐着,仅存的右眼望着窗外,目光没有焦点,仿佛在感知着空气中可能存在的、无形的毒素,又或者只是在养精蓄锐。
灰冥的车厢相对平稳。安迷修和沙宾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似乎在最后确认着什么战术细节。沙隆斯独自坐在前排,他那带有单翼的左肩微微耸动,仿佛在调整状态,周身隐隐有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色雾气在萦绕,那是他的能力在无意识中的轻微外显。沙芬塔则捧着他的数据板,手指飞快滑动,嘴里无声地念叨着各种参数和概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车厢内外的气氛浑然不觉。沙古拉也随队前来,胸口依旧缠着绷带,脸色有些苍白,但他坚持要来现场,为队友助威,也为了观察他下一轮可能的对手。
钢铁之心的车厢里,气氛凝重而带着一丝悲凉。马库斯坐在最前面,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眼下的阴影显示他昨夜并未安眠。他的目光扫过身后的队员——塔洛斯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全身肌肉紧绷,处于临战状态;索恩推了推眼镜,最后一次快速浏览着关于沙隆斯那少得可怜的数据,眉头紧锁;伊凡坐在塞琳娜身边,小脸紧绷,双手紧紧抓着衣角,努力模仿着塔洛斯的镇定,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暗影没有来,他需要绝对静养。而赫克斯与凯斯,依旧在医疗中心的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他们的缺席,像两个巨大的空洞,提醒着所有人这场试炼的残酷代价。塞琳娜轻轻握着伊凡的手,柔和的生命能量缓缓流淌,试图安抚这颗不安的心,她自己的目光则平和地望向窗外,仿佛在寻找着某种超越胜负的启示。
竞技场:逐渐苏醒的巨兽
当车队无声地滑入竞技场那如同巨兽口腔般的专用通道时,外界的声浪如同逐渐涨潮的海水般,隐约渗透了进来。那是数十万观众汇聚而成的、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充满了期待、狂热,以及经过三日血腥洗礼后愈发膨胀的、对更强烈刺激的渴求。
队员们通过内部通道,直接抵达了各自战队的观战区。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那被能量屏障隔开的区域时,看台上相应区域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欢呼和骚动。支持者们挥舞着代表各队颜色的旗帜、荧光棒或是全息投影,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心仪选手的名字。
“赤冥!赤冥!碾碎他们!”
“灰冥必胜!智慧与意志!”
“钢铁之心!不屈的意志!”
即使是几乎被打残的紫冥,也依然有一些死忠粉丝在高喊着“乔奢费队长!紫冥永不放弃!”只是这声音,在赤冥和灰冥支持者的声浪中,显得如此微弱而悲壮。
选手们的反应各不相同。赤冥的库忿斯对着支持者区域挥了挥拳头,引来更狂热的呐喊;库伦克更是直接对着看台发出一声咆哮,激起一片尖叫。灰冥的安迷修只是平静地扫过看台,微微颔首;沙芬塔则对欢呼声充耳不闻,依旧盯着数据板。钢铁之心的马库斯沉稳地站立,目光扫过支持他们的观众,重重地点了点头;塔洛斯则只是握紧了拳头,目光死死锁定在擂台之上。紫冥的乔奢费,面对那零星的、却格外执着的加油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了脊梁,对着那个方向,露出了一个极其勉强、却依旧试图维持风度的微笑,这笑容看在知情人眼里,比哭更令人心酸。
高层观战席:冷静的俯瞰
贵宾观战席上,皮尔王和路法总长已经就座。今日的皮尔王换了一身更加庄重、纹饰也更繁复的礼服,他优雅地端起一杯冒着氤氲热气的、来自某个农业星球的特产香茗,目光淡然地扫过下方如同沸腾锅粥般的看台,以及那些在各自区域里、神态各异的选手们。
“路法总长,看来观众们的热情,并未因昨日的……些许意外而有所减退啊。”皮尔王轻轻吹了吹茶水表面的热气,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路法总长依旧是一身笔挺的深色军装,他坐姿如同磐石,双手平放在膝盖上,闻言,沉声回应:“鲜血与牺牲,只会让这场盛宴更加……真实,也更能筛选出真正的强者。陛下,今日四场对决,依您看,哪一场最值得期待?”
皮尔王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四个擂台上空刚刚投射出来的、今日比赛的对阵信息:
【第一场:巴纳雷斯(紫冥) VS 库彼修(赤冥)】
【第二场:塔洛斯(钢铁之心) VS 沙尔曼(灰冥)】
【第三场:库伦克(赤冥) VS 伊凡(钢铁之心)】
【第四场:沙隆斯(灰冥) VS 索恩(钢铁之心)】
“巴纳雷斯与库彼修,”皮尔王沉吟道,“一个是被逼到绝境的孤影,一个是赤冥隐忍的毒牙。这场无声与剧毒的碰撞,或许会很快分出胜负,也或许……会异常惨烈。至于塔洛斯与沙尔曼,力量的正面交锋,倒是简单直接,就看谁的‘山岳’更坚不可摧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库伦克和伊凡的名字上停留了一下,微微摇头,“这场……实力悬殊。倒是沙隆斯与索恩,迷雾与数据的对抗,颇有几分意思。路法总长,你认为呢?”
路法总长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他缓缓道:“巴纳雷斯背负着紫冥最后的尊严,其决死之心不容小觑,但库彼修的毒,最擅长的便是侵蚀意志与肉体。塔洛斯力量纯粹,沙尔曼经验老辣,且‘圣邪之躯’与斩月尺颇为诡异,并非单纯力量可以碾压。库伦克与伊凡……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变数。至于沙隆斯与索恩,索恩若不能在前三分钟内解析出沙隆斯迷雾的奥秘,他将再无机会。”
选手区的最后时刻
在选手区内,最后的准备和无声的交锋也在进行。
紫冥区域,乔奢费最后拍了拍巴纳雷斯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沉重的眼神。巴纳雷斯微微颔首,没有任何言语,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向选手通道入口。他的背影,仿佛承载了整个紫冥星域的重量。
赤冥区域,库忿斯对着走向通道的库彼修低吼道:“老六,速战速决!别给那家伙任何机会!”
库彼修只是回头,用那仅有眼白的独眼看了库忿斯一眼,沙哑地应了一声:“嗯。” 随即没入通道的阴影中,仿佛他本身就是一道致命的阴影。
灰冥区域,安迷修对沙隆斯叮嘱道:“沙隆斯,索恩的计算能力极强,不要给他建立模型的时间。”
沙隆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周身的淡薄雾气似乎浓郁了一丝。沙芬塔终于从数据板中抬起头,对着沙隆斯的背影喊道:“沙隆斯!注意他数据板的反光!可能隐藏了探测装置!” 沙隆斯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钢铁之心区域,马库斯看着即将依次出战的塔洛斯、索恩和伊凡,沉声道:“记住我们昨晚说的。塔洛斯,稳扎稳打!索恩,寻找机会!伊凡……保护好自己!”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伊凡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塔洛斯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索恩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眼神变得锐利。伊凡在塞琳娜鼓励的目光下,用力点了点头,小脸上努力做出勇敢的表情。
在通道入口处,即将进行第一场对决的巴纳雷斯和库彼修不期而遇。两人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的对视都没有。巴纳雷斯的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库彼修不存在;库彼修的独眼则冷漠地扫过巴纳雷斯,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但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冰冷肃杀的气场,让附近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远离了几分。空气中,仿佛有无声的毒瘴与决死的寂灭在碰撞、交锋。
巨大的全息投影在竞技场中央亮起,清晰地显示着第一场比赛的对阵信息,以及两位选手的影像和简单资料。观众们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掀起新的高潮!
裁判机器人悬浮到了擂台边缘,冰冷的电子眼扫视全场。
喧嚣声中,巴纳雷斯和库彼修,一前一后,踏着仿佛能敲击在每个人心鼓上的沉重步伐,走上了那片即将再次被鲜血和意志浸染的擂台。
皮尔王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
路法总长目光如炬,锁定擂台。
乔奢费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握。
库忿斯嘴角咧开,露出嗜血的笑容。
马库斯屏住了呼吸。
安迷修和沙宾神色凝重。
所有观众,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
裁判机器人的电子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响彻在巨大的竞技场每一个角落:
“第四比赛日,第一场对决,巴纳雷斯(紫冥)对阵库彼修(赤冥)——”
“比赛……开始!”
最后的喘息结束,杀戮的舞台,幕布再次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