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看着年羹尧的表情,就知道他心动了。
换做是她,拼死拼活在战场上厮杀,拿命换了军功,换了年家满门的荣耀,也会想要这份荣耀经久不衰,代代相传。
而最快,也最稳妥的,便是拥有一个有年家血脉的阿哥。
若是这个阿哥能登基为帝,那么,年家的百年荣耀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是……
不可能的。
她已经没可能有孩子,皇上却还是容不下年家,若年家还有了阿哥,皇上只怕又要下狠心,杀死亲子了。
年世兰盯着年羹尧:“哥哥身边伺候的那个宫女,被人买通,准备等哥哥如厕更衣的时候,将哥哥带去见一见四阿哥。”
年羹尧愣住了:“四阿哥?”
他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会儿,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娘娘可查到了是谁的手笔?”
年世兰摇头:“那宫女以为,自己是收了四阿哥的钱,为四阿哥办事。哥哥相信吗?”
年羹尧冷笑道:“若娘娘一直未能诞下阿哥,说不得,我还真希望娘娘能选四阿哥这样出身的阿哥做养子。娘早死,爹不疼,背后又毫无势力,干干净净……这可真是适合娘娘,适合咱们年家,仿佛量身定做的一般!”
年世兰心里痛恨:“此人当真是好可怕的心机,只要让哥哥深夜遇上四阿哥,再让人告密,皇上必然会相信,咱们已经在盯着他的皇位了。”
年羹尧烦躁道:“皇上的心意和信任既然全都是假的,只怕他早就想要我年家家破人亡了,难道真要逼咱们造反?”
年世兰摇头:“如何能成功呢?”
年羹尧心里头仿佛有烈火燃烧,可最后,也只是沉声道:“总有办法。”
年世兰低声道:“哥哥只管稳住自己,小错不断,大错没有,勒紧你门下属官的行为,若有不受控制的,便当断则断,再有,便是重新给年家定下详细繁复的家规,自此之后,严格执行吧。”
她看着年羹尧沧桑的脸,忍不住含泪握住了他的手:“哥哥大好的年华,都挥洒在了战场上,如今仍旧要提着脑袋去为皇上征战沙场,还得处处小心谨慎。
我知道,这样一来,你一定会很辛苦,可是哥哥,我当真是不想,有朝一日,我被困在这深宫中,被皇上剥去所有封号贬为庶人,却连出宫为哥哥收尸,为年家人送行都不能。
那该,是何等的绝望啊。”
年羹尧心神巨震,忙抬手去给她擦眼泪:“不许胡说,你只管放心,一切都有哥哥在,这次走之前,哥哥会给你留下人手,年家上下,还有哥哥那些属官从属,但有让你不高兴的,只管下死手便是,自有哥哥为你弹压,镇杀!”
年世兰哽咽道:“还请哥哥务必保重。”
她起身,郑重地朝着年羹尧行了个大礼。
这礼,是为了前世她的错误判断,叫哥哥一步步走进深渊。
这礼,也是为她报喜不报忧,愚蠢天真,没有看透帝王心术,才叫年家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走向死亡,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年羹尧瞳孔骤缩,咬着牙看着她行完了礼,这才去扶了她起来,虎目潮湿地道:“只这一次,臣说过,娘娘以身入宫,从不欠年家什么。”
年世兰泪流满面:“哥哥,哥哥我得走了。”
年羹尧叫道:“等等。”
他回转身去,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将盒子塞在最底层,又将自己带来的糕点,全都放进了食盒里,这才哑声道:“回去吧,等下次回来,希望娘娘已经跟上次分别时一样丰腴富态。”
年世兰破涕为笑:“旁人都说我这般更好看了,唯有哥哥,总盼着我吃得跟小时候一样肥胖圆滚。”
年羹尧深深看着她:“微臣只求娘娘心宽,纵然要谋求大事,也别忘了一路上该吃吃,该喝喝,该享受便享受,否则,岂非本末倒置?”
年世兰勾唇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知道了,下次见,肯定让哥哥瞧着,我比现在更精神,更强健。”
年羹尧想送她到门口,却也只是堪堪到了隔断处便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娘娘快回去吧,早些休息,想吃什么用什么,别怕麻烦,让人送信到西北,哥哥给娘娘送回来。”
年世兰重重点了点头,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哭出声,忙咬了咬牙,狠心走了。
这一路她心里想了许多许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明明是很长的路,却只用了很少的时间便已经到了镂月开云的大门口。
年世兰恍惚了一下,等进了屋子,颂芝来给她脱衣裳,她才骤然想起来,这屋子里……还有个小狐狸在等着!
她握住了颂芝的手。
颂芝忙抬头:“娘娘?”
年世兰低声道:“一会儿,你守着门,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也莫要让人靠近。”
颂芝眼神又惶恐又害怕,紧绷着神经点了点头:“是,奴婢明白。”
她见年世兰还是没有松手,忍不住叫了一声:“娘娘,奴婢不会告诉任何人……周宁海也不会知道的。”
年世兰歉然地松开她:“不是怀疑你。”
她揉了揉眉心,听着屋子里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却不见那小狐狸出来,只觉得头更疼了:“伺候本宫拆了钗环,便出去吧,明日,让人替你上值,你再回去休息。”
颂芝心里一暖:“是。”
她拿出来了自己这辈子最快的动作,眨眼间就给年世兰梳好了头发,又服侍着她简单梳洗,然后匆匆出去处理了衣裳,便出去守门去了。
年世兰在隔断处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迈腿的进了内室。
屋子里,甄嬛坐立难安,听见她的脚步声,忙拉了被子假装自己睡着了。
年世兰走到了床边,垂眼看着甄嬛。
或许是今夜喝了太多酒,也或许是之前的氛围太暧昧,如今再看这小狐狸,还是比想象中的还要漂亮,仿佛一块引人手指大动的香软糕点。
她见过齐月宾睡觉时候的样子,不止一次,那时候,她的心跳,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