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卫跟年羹尧的随从确定了颂芝和周宁海的身份之后,便将人放了进去。
见后面四个宫女也要跟着进去,两人顿时皱眉:“颂芝姑姑和周公公进去即可,这四个……”
颂芝冷声道:“怎么?二位是想让奴婢伺候大将军,还是叫周宁海伺候大将军?咱们倒也不是不能伺候,只是……”
年羹尧的随从也跟着冷笑道:“两位这般轻视翊坤宫的管事大宫女和大太监,倒是叫咱们担忧娘娘是不是在宫里头,被谁给欺负了!”
其中一个侍卫拉了拉自己的同伴,谄媚笑道:“哪里能让颂芝姑姑亲自动手?快,快进去吧。”
颂芝冲着那侍卫冷哼了一声,带着众人鱼贯而入。
等进了屋子,颂芝和周宁海便在外间闹出一些合适的动静,年世兰则直接进了内室。
随从激动地喊:“老奴许久没有见到二小姐了,二小姐可还安好?”
年世兰早就认出了他,这人是年羹尧年轻时从战场上救下来的,自那之后便一直跟着年羹尧,如今,已经是二十多年的情分了。
年世兰的马术,便有一大半都是他教的。
“忠叔!”年世兰眼睛一阵潮热:“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忠叔了,忠叔瞧着,还是跟过去一样硬朗。”
忠叔这样铁打的汉子,看着年世兰含泪带笑的样子,眼眶也是一红,泪洒当场:“二小姐快进去吧,大将军已经等二小姐许久了。”
年世兰含泪点了点头,想起来上辈子打听到的消息,哥哥死后,忠叔将他埋葬,便也跟着死了。
她上次见他,他还跟着哥哥一起叫她娘娘,如今却叫二小姐,只怕是哥哥表现出来了什么,叫他对皇上生出了怨恨了。
只是时间紧迫,她也不能慢慢与他叙旧,只是匆匆道:“忠叔别担心我,我如今可比皇后都还要过得自在呢!”
忠叔忙哎了两声,不敢耽误她时间,匆忙说了一句他去守门,便往隔断处和窗户处去盯着去了。
年世兰这才忍着情绪进了室内,先是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酒味,然后就见年羹尧穿戴整齐地坐在一旁的桌案旁,桌子上,还摆着许多糕点,都是她在家里时,娘常常给她做的。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嘴上却是极硬的:“哥哥还是太不谨慎了,谁家喝醉了,还要这样穿戴整齐?”
年羹尧含笑望着她:“娘娘已经是大姑娘了,哥哥便是亲哥哥,也不能衣衫不整地将娘娘。”
年世兰被他一句话激得眼泪长流,撇开脸抹走眼泪,哼道:“哥哥就知道招惹我!”
年羹尧又心疼又无奈,更多的却还是气恼:“胤禛可真不是个东西!当年好声好气地求娶你,承诺绝对不会叫你受委屈,这才当了皇帝多久啊,竟就叫你委屈成这样!”
年世兰瞬间破涕为笑:“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就是败在你这张嘴上了!”
年羹尧推了她最爱吃的糕点给她:“娘明明不能确定我能不能把这糕点给你,却还是连夜做了这么多。你嫂子和侄儿媳妇们也都有帮忙,娘娘莫要觉得孤立无援,心生绝望,家里头的人,都记挂着娘娘呢。”
年世兰又想落泪了。
无论年家在旁人眼中如何嚣张跋扈,如何该死,在她眼中,却全都是爱她,她也爱极的血脉至亲。
她哑声道:“哥哥既肯听我的,那回去之后,便找个可信的人,去寻一下沈自山吧。”
年羹尧目光灼灼:“济州协领沈自山?听说,你已经与他的女儿惠嫔反目成仇了……这计策,是谁出的?”
年世兰眉头微蹙,瞪他:“哥哥只说,此计可行否?”
年羹尧点头:“自然可行。若是从前……哥哥恐怕是要说你多虑了,皇上信任年家,信任哥哥,即便是他不信任,咱们年家这么大的军功就这么摆在这儿,他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如今……”
他满脸的戾气,讥讽道:“自你跟惠嫔闹翻之后,沈自山已经接连得到了皇上的赏赐,皇上他……当真是口蜜腹剑,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这样暗搓搓的算计,还真是叫人齿寒!”
从前,皇上与他在奏折上你来我往,甜言蜜语从不间断,那一家人的亲昵之情跃然纸上,渗透在字里行间。
但他也从不是只看人说什么的蠢货,他相信皇帝,还有皇帝对年家的优待,尤其是对妹妹的骄纵——无论妹妹犯下如何大错,皇上他都拿世兰真当发妻来疼爱尊重,从不曾苛责。
如今看妹妹委屈成这样,他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真情都是假的,君王既要又要才是真的!
年世兰低声道:“哥哥,我给你两个名单,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渐渐远离了这张名单上的人,而这张,则是哥哥可以真心信赖之人。
但,哥哥信我,却也不要尽信我,须知人都是会变的,不同际遇,不同选择,或许细微,却可能造成全然不同的后果。
哥哥可以贪财,可以好色,但,却绝对不能再在明面上买官卖官,尤其不能做出任何对皇上不敬的事!
哥哥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分辨是否僭越,便找个礼部退下去的老家伙,最好是那种不会被权势勾坏了的老古板,如此,才能稳妥。”
年羹尧一一听在耳朵里,又记在了心里。
他看着说话条理清晰,沉着冷静的妹妹,头一次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这个妹妹。
这样眼光独到,胸纳海川的妹妹,才是真正能够带领年家,走出困局的领头人。
他忍不住道:“我给你找个神医吧,你如今这样的眼界,若是……”
年世兰盯住了他:“哥哥,年家不能有阿哥,哪怕是皇上跟低贱宫女生的,都不行。今日,哥哥身边有一个宫女,哥哥可知,她想对哥哥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