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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仁宫出来,曹琴默的步履沉重。

雪停了,天色灰蒙,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股冷意并非来自天气,而是从心底最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冻结了她的血液,也磨利了她蛰伏已久的爪牙。

“退一步,海阔天空。”

慧嫔孙妙青的话,此刻在曹琴默的脑子里盘旋。

她笑了。

笑意里没有温度。

她确实退了。

退出了甄嬛设下的阳谋,却一脚踏进了皇后挖掘的、更深的陷阱。

这海阔天空,原来不是她的。

回到启祥宫,她一言不发,挥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音文。

“主子……”

音文看着她额角那块青紫,声音发颤。

曹琴默没理会,径直走向妆台。

她的手很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她抬手,摘下了发髻上那支翔鸾步摇。

没有半分迟疑,更没有半分留恋。

她将那支曾象征着荣耀与投诚的步摇,随手扔进了妆匣的角落,仿佛那是什么碍眼的俗物。

“音文。”

她的声音很轻,很哑。

“把春熙殿送来的那盅血燕,给温宜送去。”

音文愣住了,下意识道:“主子,那是慧嫔娘娘送来给您补身子的……”

“我?”

曹琴默转过头,镜中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唯有那双眼睛,黑得惊人。

“我如今,不过是皇后娘娘跟前,一条用来试探疯狗会不会咬人的肉饵。”

她扯了扯嘴角。

“这么好的东西,我用了,岂不是糟蹋?”

她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妆台上,声音更低了。

“给公主送去。告诉她,额娘没本事,只能让她自己……多积些福气了。”

音文的心狠狠一揪,眼眶瞬间红了。

她什么都没敢再说,端起那盅血燕,脚步沉重地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死寂。

曹琴默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额上那片青紫的伤。

疼。

这股清晰的痛楚,反而让她纷乱的思绪彻底沉淀下来。

她想起了孙妙青。

那位慧嫔娘娘,是真的算错了吗?

不。

曹琴默忽然明白了。

孙妙青给她的,从来都不是一步到位的万全之策,而是一个撬动棋局的支点。

一个“示弱”的支点。

孙妙青有皇子,有圣宠,她的示弱,是锦上添花,是“温顺”。

而她曹琴默,一无所有。

她的示弱,就必须是刮骨疗毒,是“惨烈”。

甄嬛要她死。

皇后要她成为一个活靶子,日日被年世兰那条疯狗撕咬,最好跟她同归于尽。

而她,除了温宜,什么都没有。

不。

她还有自己。

皇后要她去翊坤宫,要她去“以德报怨”。

好啊。

这场戏,她不但要唱,还要敲锣打鼓地唱。

她要让整个紫禁城,上至皇帝,下至宫人,都亲眼看看。

看看她曹琴默,是如何的“委曲求全”。

看看她这个失了女儿的额娘,是如何为了所谓的后宫安宁,日日去面对那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

她要把皇后泼过来的每一盆脏水,都仔仔细细地收集起来。

再用这些水,浇灌出一条通往绝地的、反杀的路。

曹琴默的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惊恐与绝望。

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决定纵身一跃,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决绝。

她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实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皇后娘娘,您想看戏?

那臣妾,就给您唱一出,最好看的。

***

春熙殿内,暖香浮动。

孙妙青由着安陵容为她捶腿,听完春桃的回话,脸上的笑意淡了。

安陵容手上的力道一空,满脸的难以置信。

“每日……亲自去翊坤宫盯着用膳?”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这不是把襄嫔往火上烤吗?年答应恨她入骨,日日见面,那不是要了她的命?”

“要命?”

孙妙青摇了摇头,捏起一颗蜜饯送入口中。

“皇后才舍不得她这么快就死了。”

“一个死了的曹琴默,有什么用处?”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覆雪的枯枝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皇后这一招,叫‘熬鹰’。”

“她把曹琴默这只刚想扑腾的鹰,和年世兰那条疯狗,关进了一个笼子。”

“让她们日日斗,日日耗。”

“曹琴默要是被年世兰伤了,是她无能,活该。”

“年世兰要是出了事,曹琴默就是第一罪人。”

“这么一来,曹琴默这把刀,就被皇后攥得死死的。磨得再锋利,也不敢伤主,只能日日对着一块顽石,耗尽自己的心血。”

安陵容听得手脚冰凉。

她终于明白,自己和这些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之间,隔着怎样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孙妙青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送去启祥宫的血燕,襄嫔收了?”

春桃立刻回话:“回娘娘,收下了。只是襄嫔娘娘说身子不受补,转头就让音文姐姐给温宜公主送去了。”

“她听懂了。”

孙妙青的唇角,逸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我那盅燕窝,就不算白费。”

“曹琴默是聪明人。皇后铺好了路,可这路要怎么走,还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她看向安陵容,眼神里带了几分考校。

“若你是她,你该怎么办?”

安陵容被问得一滞,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只能怯生生地摇头。

孙妙青轻叹一声,扶着肚子换了个姿势。

“皇后要她演一出‘忍辱负重’,那她就得把这戏台子搭得人尽皆知。”

“去翊坤宫前,先去给太后请个安,哭诉一番。”

“从翊坤宫出来,再去养心殿外候着,不必见驾,只让皇上知道她来过。”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曹琴默,正在替皇后娘娘受着天大的委屈。”

孙妙青的指尖,轻轻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委屈,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

“当所有人都觉得你可怜的时候,你就安全了。”

“而那个让你受委屈的人,就危险了。”

安陵容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那扇她从未敢窥探的大门,被孙妙青轻描淡写地推开了一条缝。

孙妙青的目光,再次投向景仁宫的方向,眼神悠远。

皇后娘娘,您这一手“熬鹰”确实高明。

可您忘了,鹰,是会记仇的。

一个被逼到绝路的母亲,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忽然抬眼,对春桃吩咐:“传话给小卓子,让他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本宫怀着双胎,夜里腿脚抽筋得厉害,问问可有什么安神助眠的老方子。”

她停顿了一下,慢悠悠地补充。

“再去敬事房,找相熟的老人儿‘抱怨’几句。”

“就说如今宫里的熏香越来越没讲究,听说从前年大将军还在时,内务府给翊坤宫送的‘欢宜香’,那都是旁人见都见不着的顶级货色。”

“让他把‘可惜自己福薄,没闻过’这意思,说得真诚些,遗憾些。”

安陵容在一旁听得心跳都快停了。

一捧一杀,诛心至此。

就在这时,春桃快步从外头进来,神色古怪。

“娘娘,”她屈膝行礼,声音压得极低,“襄嫔娘娘今日……去了翊坤宫。”

孙妙青“嗯”了一声,拿起绣绷,似乎早有预料。

春桃咽了口唾沫,才继续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听说……”

“年答应一见到襄嫔娘娘,什么话都没说。”

“她端起那碗皇后娘娘特意嘱咐送去的燕窝粥,当着襄嫔的面,尽数泼在了地上。”

“然后,她就盯着襄嫔,笑。”

“笑得……整个翊坤宫伺候的宫人,没一个敢抬头。”

春熙殿内,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暖香,被春桃带回来的消息冲得一干二净。

安陵容指尖一软。

绣绷“啪”地一声坠地,上好的丝线滚作一团。

她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孙妙青,声音都在发颤。

“泼……泼了?”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她头皮发麻。

年世兰的疯是六宫皆知,可这般撕破脸皮的羞辱,等于把曹琴默的脸活生生撕下来,再扔到地上用脚碾。

孙妙青却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将手里的绣绷翻了个面,细细检查背面的针脚。

她慢悠悠地开了口。

“泼了才好。”

安陵容猛地抬头,满脸惊愕。

“若她和和气气地喝了,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孙妙青放下绣绷,接过春桃递来的热茶,轻轻吹散浮沫。

“那说明年答应被彻底打断了脊梁,从此就是个任人拿捏的废物,皇后这出‘熬鹰’的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又或者,她心里憋着更阴毒的后招,那才叫防不胜防。”

孙妙青亲自弯腰,捡起安陵容掉落的绣绷递还给她,嗓音里竟有了一丝笑意。

“可她泼了,还笑了。”

“这一泼,泼的是皇后的脸面。”

“这一笑,笑的是曹琴默的不自量力。”

“这下好了,曹琴默的‘委屈’,被年答应亲手盖了章,当着翊坤宫所有奴才的面,盖得严严实实。”

孙妙青重新靠回软枕,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吃饱了晒太阳的狐狸。

“你信不信,不出半个时辰,这消息就能传遍六宫。”

“碎玉轩那位,景仁宫那位,还有养心殿那位,都会一字不落地知道。”

“曹琴默今天这顿羞辱,挨得值。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把这受尽委屈的模样摆出来,就有人替她着急,替她不平。”

她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这火,总算是烧起来了。皇后想用这把火熬鹰,可没想过,火势一大,烧的可能就是她自己的笼子。”

安陵容看着娘娘那副运筹帷幄的神情,心里的惊惧,不知不觉竟化作了一丝隐秘的亢奋。

原来,这后宫的刀光剑影,竟可以如此看。

“那……那我们……”

“我们?”孙妙青拍了拍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我们安安心心养胎,等着看戏就成了。”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对春桃道:“去小厨房看看,我那碗牛乳燕窝羹炖好了没?忽然有些饿了。”

这出戏的开场如此精彩,总得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接着往下看。

孙妙青又对春桃吩咐:“去,把我那件银鼠皮的斗篷找出来,送到启祥宫去。”

春桃一愣:“娘娘,这天寒地冻的……”

“就是要天寒地冻才送。”孙妙青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致,“就说,翊坤宫阴冷,襄嫔娘娘日日奔波,本宫瞧着都心疼。这件斗篷不值什么,只盼着娘娘别冻坏了身子,也好替皇后娘娘多分些忧。”

这话传出去,又是给曹琴默的“委屈”上,添了一把滚烫的柴。

安陵容看着孙妙青,只觉得这位娘娘的心思,比外头那漫天风雪还要深,还要冷。

她是在帮曹琴默,也是在用曹琴默这颗棋子,去撬动景仁宫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

***

翊坤宫的阴寒,仿佛能透过宫墙,一路蔓延到启祥宫。

曹琴默回来后,一言不发。

音文端来的姜茶,她没喝。

暖手的汤婆子,她没接。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

那碗滚烫燕窝粥泼在地上的声响,年世兰那双淬满怨毒与嘲讽的眼睛,还有那无声的、比任何恶毒咒骂都更伤人的笑,在她脑中反复冲刷。

屈辱。

愤怒。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年世兰是真的疯了。

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子,才最可怕。

“主子……”音文的声音带着哭腔,“要不……明日咱们称病吧?您额上的伤还没好,再去……”

“称病?”曹琴默终于动了。

她转过头,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称病一日,能称病一世吗?皇后娘娘的旨意,是你能违抗的?”

音文吓得立刻跪倒:“奴婢该死!”

曹琴默没有理她,只是慢慢站起身,走到了殿中。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与柔媚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封般的沉寂。

她不能退。

退一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皇后就是要看她被折磨,看她崩溃,看她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她偏不。

“音文。”

“奴婢在。”

“取我那件莲青色的宫装来,首饰要最素净的,一支银簪足矣。”

音文不解地抬起头。

曹琴默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每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地上。

“再备一份薄礼,不必贵重,心意到了即可。”

“主子这是要……?”

“去寿康宫。”曹琴-默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表情,那是一种决绝的、近乎扭曲的笑意,“皇后娘娘让我‘以德报怨’,如此大德,怎能不让太后娘娘知晓?”

“我得去向太后请安,禀明我奉了皇后懿旨,去照料年答应,为后宫祈福,为皇上分忧。”

她要演。

不但要演给六宫看,更要演给这宫里地位最尊崇的那个女人看!

她要把自己受的每一分委屈,都变成扎在皇后心头的一根根毒针!

***

好的,已分析您的指令。意图与“写作”相关,将为您执行改写。

完成版:

养心殿。

皇帝听完苏培盛的回报,捻着棋子的手,停在半空。

“泼了?”

“是,小厦子看得真真儿的。年答应一句话没说,就把皇后娘娘赏的燕窝粥全泼了,还对着襄嫔笑,笑得瘆人。”苏培盛弓着身子,小心回话。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把手里的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不知好歹!”

这骂的是年世兰,可他心里烦的,却是这一连串的破事。甄嬛借着肚子闹,皇后又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好好的后宫,被她们搅得乌烟瘴气。

他罚了曹琴默,禁了年世兰的足,本以为事情能了结。结果呢?这火不但没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皇帝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觉得殿内的熏香都变得格外呛人。

他揉了揉眉心,随口问:“今日用的什么香?”

苏培盛连忙道:“回皇上,是新贡的鹅梨香。”

“换了。”皇帝的声音透着不耐,“俗气。”

苏培盛躬着身子正要应下,脑中却灵光一闪,试探着开了口:“皇上,说起这香,奴才倒是想起一桩旧事。从前翊坤宫那位还在时,内务府专供她一人一种香,叫‘欢宜香’。听说那香料极是难得,气味清冽,与众不同。只是……自打年大将军去后,那香便也断了。”

“欢宜香”三个字入耳,皇帝的眼神骤然一凛,方才的烦躁瞬间被一种冰冷的警惕所取代。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直直钉在苏培盛身上。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帝王的威压扑面而来,苏培盛“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额头沁出冷汗:“皇上息怒!奴才……奴才只是听敬事房的小太监抱怨,说春熙殿的慧嫔娘娘,前几日向内务府打听过这香,言语间颇为好奇,说从未有福闻过此香。奴才也是一时多嘴,请皇上恕罪!”

春熙殿?慧嫔孙妙青?

皇帝的指尖在冰凉的棋子上轻轻敲击着,心底的疑云却越来越重。欢宜香的真相是桩绝密,她已是六阿哥的生母,如今又怀着双胎,正当盛宠,如何会无缘无故地去打听这种早已停用的陈年旧香?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知道了。你去,派两个机灵的人盯紧春熙殿,尤其是慧嫔。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特别是……还对哪些‘旧事’感兴趣,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朕报上来。”

“奴才遵旨。”苏培盛磕了个头,不敢有丝毫耽搁,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

皇帝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那股熟悉的、清冷又霸道的香气,却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浮现,裹挟而来的,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他忽然就想起了年世兰。

不是如今冷宫里那个形容枯槁的疯妇,而是十七岁那年,刚刚嫁入王府的她。

那时的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旗装,明媚得像一团火,带着少女的娇憨和无人能及的骄傲,闯进他的书房,仰着脸对他说:“王爷,府里的花都开了,我带你去看!”

她拉着他的手,满心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与依赖。而他,也曾为那样的热烈而心动。

只是那份心动,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算计。

皇帝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警惕和杀意,最终沉淀为一丝无人能懂的疲惫与想念。他想念的,或许不是那个人,而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尚有几分真心的岁月。

***

寿康宫外,风雪交加。

寒气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骨头缝里。

曹琴默就跪在那片茫茫的风雪中。

她身上那件莲青色的素服,早已被细密的落雪染成一片霜白。

连身上披着的斗篷,都是最不起眼的烟灰色。

她不哭。

也不闹。

甚至没有让贴身宫女去高声通传,惊扰宫门。

她只是跪着。

那条在无数次卑躬屈膝中早已习惯弯曲的脊背,此刻却挺得笔直。

一根倔强到宁折不弯的线条,顽固地对抗着这漫天风雪。

唯有她额角那块尚未消退的青紫色伤痕,在惨白肤色的映衬下,成了这单调雪景里,最惊心动魄的一抹色彩。

那是她在景仁宫磕头请罪时,留下的“功勋章”。

是她吹响反击的号角。

更是她递给太后,一张无声的、写满血泪的状纸!

宫道上来往的太监宫女,脚步不自觉地都慢了下来。

那些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那些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像一张无形的网,密不透风地朝她罩来。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要让这紫禁城里所有人都亲眼看看!

看看她这个襄嫔,是如何奉皇后娘娘的懿旨去“以德报怨”。

又是如何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在太后宫门前,跪雪祈福!

风势更烈,雪粒子卷着风,像刀子一样抽在脸上,留下细细的红痕。

曹琴默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牙关都在打战,但她的眼神,却是一种燃烧殆尽后的平静与坚定。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膝盖快要失去知觉时,寿康宫那扇厚重的朱红宫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了。

太后身边最得脸的竹息姑姑,亲自打着一柄油纸伞,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

“哎哟,襄嫔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竹息姑姑的语气里,那份惊讶不多不少,刚好显出事发突然,又带着一丝早已洞悉宫内风云的沉稳。

“快起来!这冰天雪地的,仔细冻坏了身子骨!”

音文连忙上前去搀。

曹琴默顺势一软,整个人重重地踉跄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声音抖得几乎碎裂。

“姑姑……我……我不敢惊扰太后凤驾……”

“臣妾只是心里实在惶恐,寝食难安,想在这里为太后娘娘祈福,也……也为自己求一个心安。”

竹息姑姑是什么人?

在宫里风风雨雨几十载,什么阴私腌臢的手段没见过。

她只一眼,就看穿了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之下,那滔天的委屈。

竹息上前一步,亲自扶住曹琴默冰凉刺骨的手臂。

她的目光,极快地从曹琴默额头那片骇人的青紫上掠过,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娘娘心里有什么难处,只管进去跟太后说。”

竹息姑姑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却又让人安心的力量。

“太后最是心疼你们这些小辈,见不得谁在宫里真正受了委屈。”

她扶着曹琴默,一边朝宫门内走,一边像是无意间提了一句。

“随我进来吧。”

“太后这几日,还正念叨着许久没见温宜公主了,也不知小公主在咸福宫,过得好不好。”

温宜!

这两个字,没有丝毫预兆地砸进曹琴默的耳朵里。

它不像刀子。

它像一根滚烫的铁钎,精准地、蛮横地,捅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

她所有精心计算的表情,所有强撑的坚韧,所有关于反击的决绝……

在听到女儿名字的那一瞬间,尽数分崩离析。

曹琴默的眼圈,毫无征兆地,一下子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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