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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翊坤宫那夜之后,宫里像是被一口大钟罩住了,闷得人喘不过气。

翊坤宫的殿门倒是大敞着,可往日里那些穿梭来去的宫人,此刻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走路踮着脚尖,大气不敢出,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扰了殿内那尊了无生气的神佛。

华妃已经好几日水米未进了。

她就那么歪在榻上,卸了满头珠翠,只松松挽着发,一张美艳的脸没了血色,眼下的青黑怎么也遮不住。往日里觉得合身又体面的锦缎宫装,现在穿着也空荡荡的,撑不起来。

颂芝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燕窝,跪在榻边,嗓子都快说干了:“娘娘,您好歹用一口吧,这么熬着,身子怎么受得住?”

华妃眼皮都没动一下,目光空洞地落在帐顶的流苏上。

那晚孙妙青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现在一呼吸,四肢百骸都跟着疼。

什么“千古明君”,什么“悲剧覆辙”,那个贱人当着皇上的面,用最软的话,捅了最狠的刀子。

她这是在诛她年家的心。

一想到皇上那晚离开时,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华妃的心就一寸寸凉下去,冷得透骨。

她病了,翊坤宫也跟着病了。

就在殿内气氛压抑到几乎凝固时,殿外小太监一声拉长了的通报,像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皇上驾到——”

榻上原本宛如枯槁的华妃,身子猛地一颤,那双失神的凤眼,瞬间活了过来,混杂着惊、喜、还有数不尽的委屈。

颂芝大喜过望,连忙上前去扶:“娘娘,皇上来了!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华妃一把推开她的手,自己撑着坐了起来,动作有些踉跄。

明黄色的身影已经跨入了殿门,皇帝一进来,整个殿宇的沉闷空气仿佛都被驱散了。

他挥退了满屋子的奴才,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皇帝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沉沉。

“怎么,跟朕置气,连饭都不吃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华妃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么无声地滚落,一颗颗砸在手背上,烫得惊人。

她抬起泪眼,就那么看着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又委屈又幽怨:“臣妾还以为,皇上信了春熙殿那个贱人的鬼话,再也不想踏进这翊坤宫了。”

皇帝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属于帝王的、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温热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世兰。”

他叫了她的闺名。

“朕心里,分得清楚。”他没说信了谁,也没说没信谁,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那粗粝的指腹带来的触感,让她战栗了一下。

他端过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燕窝,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听话,张嘴。”

是命令,却又带着哄劝的意味。

华妃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她熟悉的、独独对她才有的纵容。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乖乖张口,将那口燕窝咽了下去。

那晚之后,皇帝又开始隔三岔五地来翊坤宫,有时是用膳,有时是坐坐,虽不留宿,但那份独有的恩宠,宫里人人都看在眼里。

翊坤宫的炉火重新烧得旺了起来,冰冷的宫殿又恢复了往日的暖意。

这日,皇帝走后,华妃斜倚在镜前,看着镜中重新变得明艳照人的自己,唇角扬起。

她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对着颂芝,抬了抬下巴。

“给本宫戴上。”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华丽与张扬。

颂芝手脚麻利地为她插好步摇,笑着应:“嗻!娘娘戴这个,真真是凤仪万千!”

华妃看着镜中珠翠环绕的自己,凤眼微眯。

孙妙青那个贱人,以为几句话就能扳倒她?

做梦。

只要皇上还宠着她,她年世兰,就永远是这后宫里最风光的女人。

“去,传话给内务府。”华妃的声音冷了下来。

“就说本宫近来身子虚,太医嘱咐了要用东阿的贡品阿胶好生将养。让他们把今年新进的,全都送到翊坤宫来。”

颂芝一愣,眼睛都瞪大了。

宫里谁人不知,每年新进的头等贡品阿胶,一份是给太后,一份是给皇后,余下的,才会赏给有孕或是圣眷正浓的妃嫔。春熙殿那位,前几日刚得了一份。

娘娘这是要……

“怎么?”华妃从镜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本宫要点东西,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颂芝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退下。

殿内重归安静。

华妃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轻轻抚过镜中人像的眉眼,低声呢喃。

孙妙青的肚子也一日大过一日,如今已是七月身孕。

这日午后,暖阳和煦。

皇帝难得清闲,在春熙殿陪着孙妙青用膳。

孙妙青如今身子重,胃口却不大好,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皇帝看在眼里,亲自舀了一勺燕窝羹,递到她嘴边。“再吃一口,你如今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用,马虎不得。”

孙妙青顺从地张口,咽了下去,眼圈却忽然红了。

“怎么了?”皇帝放下汤匙,有些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孙妙青摇摇头,声音带了些许鼻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臣妾就是……就是忽然想我额娘了。”

她垂下眼,玉手轻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这怀胎才知做母亲的不易。眼看就要临盆,臣妾这心里头,又欢喜,又害怕。要是额娘能在身边陪着,臣妾心里也能踏实些。”

说着,几滴眼泪就滚了下来。

皇帝最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连忙拿帕子为她拭泪。“傻丫头,这有什么难的。朕下旨,宣你母亲入宫陪伴便是。”

“真的?”孙妙青抬起泪眼,里面是满满的惊喜,“可宫里规矩,不是得满八个月才能宣家人陪伴吗?”

“朕的规矩,就是规矩。”皇帝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只是委屈了岳母,要从苏州千里迢迢赶来。”

“额娘要是知道能进宫看我,还能亲眼见到皇孙,定会欢喜得睡不着觉,哪里会觉得委屈。”孙妙青破涕为笑,顺势靠在皇帝肩上,语气里满是依赖。

当夜,一封发往苏州孙家的信,便由皇帝的亲信快马送出。

信是孙妙青亲笔所书,前半段是女儿家对母亲的思念,对幼时苏州吃食的想念,后半段却字字泣血。她写自己如今即将临盆,常在梦中见到早逝的父亲,感念父亲一生为国操劳,却无缘得见外孙降世,心中悲痛难言。

孙母接到信,当即哭得老眼昏花。她最是知道女儿的心思,这信既是写给自己,更是写给儿子的。

她立刻将信转交给了如今已是苏州织造的孙株合。

孙株合看完信,这个憨厚老实的汉子眼圈也红了。他当即写下奏折,恳请入京,一为探望即将临盆的妹妹,二为替亡父向皇上请安,以全孝道。

随同奏折一同秘密送往京城的,还有一本用油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账册。

数日后,养心殿。

皇帝看着孙株合的奏折,又看了看苏培盛呈上来的那本账册,许久没有说话。

那晚在翊坤宫,孙妙青的一番话,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这些日子,徐元梦和隆科多密查的消息,如雪片般汇总到他的案头,一桩桩一件件,都印证了那晚的“故事”,并非危言耸听。

年羹尧,已经不是那个他可以全然信任的臣子了。

可动年家,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刀,和一个最完美的时机。

如今,刀和时机,都从苏州送来了。

皇帝放下奏折,起身道:“摆驾春熙殿。”

彼时,孙妙青正歪在榻上,让春桃给她捶着酸胀的小腿,嘴里还在抱怨:“这脚肿得跟猪蹄似的,鞋都穿不进去了。”

皇帝一进门就听见这句,不由失笑。

“都快做额娘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

孙妙青闻声,连忙要起身行礼,被皇帝快步上前按住了。

“身子重,就别讲这些虚礼了。”皇帝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接过春桃手里的活儿,亲自为她捏着腿。

孙妙青舒服地眯起眼,享受着帝王的服务,嘴上却道:“这可折煞臣妾了。”

皇帝手上力道不减,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朕今日,收到了你哥哥的折子。”

孙妙青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懒懒地“嗯”了一声。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似温和,实则是在审视。

孙妙青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我哥哥呀,就是个榆木疙瘩,憨厚得有些过头了。”

她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先父在时,常教导我们兄妹,万事要以忠心为先,旁的都是虚的。我哥哥把这话刻在心里了,一门心思只知道做好分内事,对皇上尽忠,旁的一概不通。”

她顿了顿,嘴角撇了撇,带上点自家人的嫌弃。

“让他看个账本还行,让他跟人打机锋,说句场面话,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上回有盐商捧着一幅前朝名家的画去拜访,我哥以为人家是来显摆藏品,还夸人家的裱画框子做得结实。”

这番话,说得坦荡无比。

既夸了哥哥的忠心,又点明了他的“无能”。

一个只知忠心、不懂变通、甚至有些愚笨的臣子,对一个生性多疑的君主来说,才是最放心、最好用的臣子。

孙妙青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认真了几分。

“不过皇上,臣妾丑话说在前头。您用人,务必以能力为重。若我哥哥实在不是那块料,您只管把他撤下来,寻个仓房管管钥匙就行。可千万别因为臣妾的缘故,让他占着位置,耽误了您的正事。”

皇帝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怀着他的孩子,眉眼间是慵懒的倦意,没有半分算计的痕迹,仿佛真的只是在评价自己的兄长。

可他知道,她什么都懂。

“朕知道了。”皇帝重新捏了捏她的脚踝,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安心养胎,剩下的事,朕来办。”

孙妙青这才睁开眼,冲他甜甜一笑。

“多谢皇上。”

皇帝走后,孙妙青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她看向窗外,起了风。

一股来自苏州的风,正吹向紫禁城的最高处。

这风里,带着江南丝绸的温软,也藏着出鞘利刃的寒光。

数日后,养心殿。

殿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孙株合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这个在苏州织造局里说一不二的汉子,此刻紧张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面前的龙案上,摊着一本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账册。

皇帝翻了几页,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孙株合。”

“朕问你,这账册,你怎么会想到要记的?”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轰然砸在孙株合心上。

他哆嗦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回话:“回……回皇上,臣……臣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急得满头大汗,索性心一横,把自己最朴素的想法说了出来。

“臣就觉得,臣这个苏州织造,跟家里的账房先生是一样的。”

“家里的账房,得把每一文钱的去向都跟臣这个东家交代清楚。”

“那臣给您当差,自然也得把苏州织造局每一两银子的来龙去脉,都给您这个天底下最大的东家,交代得清清楚楚!”

这话说得实在,甚至有些粗鄙,却让一直垂眸的皇帝,终于抬起了眼。

他的指尖在账册上轻轻一点,那动作很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你就不怕?”

“这上面记的东西,随便泄露一笔,都够你孙家掉脑袋的。”

“怕!”

孙株合回答得斩钉截铁,声音都大了几分。

“臣当然怕!臣接到任命那天,夜里都睡不着觉,就怕辜负了皇上的天恩!”

他重重磕下一个头,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

“可是先父临终前抓着臣的手说,咱们孙家没什么能耐,就剩一颗忠心。”

“忠心这东西,不能只挂在嘴上。”

“臣琢磨着,把皇上的钱袋子看好,不让奸猾小人偷走一分一毫,就是臣的忠心!”

他抬起头,这个憨直的汉子,眼中竟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

“至于杀头……臣要是为了给皇上守住家业而死,那也是死得其所!到了地底下,也有脸去见先父!”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苏培盛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许久,皇帝合上了那本账册。

他走下御阶,亲自将孙株合扶了起来。

“好。”

“很好。”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像是在确认这块材料的质地。

“你是个好官,也是个好儿子。”

他松开手,转身走回龙案前,负手而立,重新审视着这个跪得久了,身子还在微微发颤的苏州织造。

“朕让你兄妹二人进京,你妹妹一封信只想着吃食,你倒好,直接给朕送来了一摞催命符。”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孙株合却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额头磕在金砖上砰砰作响。

“皇上恕罪!臣、臣万万不敢!臣……”

“行了。”

皇帝摆了摆手,眼底终于透出一点难得的笑意。

“朕在夸你,听不出来?”

年羹尧太聪明,聪明到让他夜不能寐。

而眼前这个,刚刚好。

“眼下,朕还不能动你的位子。”

皇帝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字字都是命令。

“苏州织造这个差事,太显眼,稍有异动,就会打草惊蛇。”

“你还得回去,像从前一样,当你的‘榆木疙瘩’。”

最后那四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显然是把孙妙青私下里对兄长的“抱怨”听进去了。

孙株合愣愣地点头,嘴里只知道应:“是,臣……臣明白。”

“但朕,从不亏待为朕办事的人。”

皇帝顿了顿,将那本账册轻轻合上,发出的轻响在寂静的殿内却如重锤,敲在孙株合的心尖上。

“朕下旨,晋你母亲为二品诰命夫人,享金冠翟羽四,金绣云霞帔。”

孙株合脑中“嗡”地一声,霎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二品诰命”四个字在来回冲撞。

二品!

他这个苏州织造,明面上是个五品官,可坐的是皇帝的钱袋子,是天底下最肥的差事之一。他心里清楚,自己当初是走了什么运才坐上这个位置。

可三品和二品,那是天壤之别!

母亲的三品淑人,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孙株合,还不是皇上真正的自己人。

{因织造与皇帝关系密切,其母通常被破格拔高诰命品级,常见:

一品夫人(最高等级)曹寅(江宁织造)之母孙氏(康熙乳母)被诰封为 “一品夫人”(康熙特旨)

二品夫人苏州织造李煦(曹寅内兄)家族女性亦多获一品或二品封赠。最低不低于三品淑人}

皇帝一日不抬母亲的诰命,他就一日只是个管账的,随时可以被替换。

可现在……

二品诰命夫人!

这是承认!这是接纳!这是将他孙家,真正纳入了皇权的羽翼之下!

他猛地回过神来,巨大的狂喜冲垮了所有的惶恐和不安,让他一时间竟忘了谢恩,只是张着嘴,傻愣愣地跪在那儿。

皇帝看着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情倒是好了几分,继续道:“至于你妹妹……”

他话音一拖,孙株合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沉吟片刻,像是在细细斟酌。

“妙贵人身怀龙裔,又聪慧解语,为朕分忧,功劳不小。”

“只是一个‘妙’字,终究是单薄了些。”

他目光转向一旁垂首静立的苏培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传旨。”

“晋妙贵人为慧嫔。”

“赐号‘慧’,以彰其德。”

“着礼部择吉日,行册封礼。”

嫔!

慧嫔!

孙株合的脑子彻底炸了。

从贵人到嫔,那是一道天堑!后宫多少女人熬白了头都迈不过去,他妹妹……他那个远在苏州时还总爱跟他抢点心的妹妹,就这么成了主位娘娘?

他再也绷不住了,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皇上天恩!皇上天恩浩荡!”

他嘴里颠三倒四地念着,眼泪混着鼻涕淌了满脸,也顾不上去擦,只知道把额头往金砖上磕,砰砰作响,好像不这样,这天大的喜事就会飞走一样。

“臣……臣与阖家上下,定为皇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行了。”皇帝看着他这副样子,竟真的笑出了声,“朕要的是你的忠心,不是你的脑袋。”

他走下御阶,亲自将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汉子扶了起来。

“回去告诉你母亲和慧嫔,安心。”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有朕在,孙家倒不了。”

“去吧。”

孙株合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晕晕乎乎地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殿外的冷风一吹,他才一个激灵,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真他娘的疼!

不是做梦!

妹妹成慧嫔娘娘了!额娘是二品诰命夫人了!

他站在殿外,咧开嘴,想笑,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烫得脸颊生疼。

而殿内,皇帝脸上的笑意早已无声无息地收敛。

他踱回案前,指尖重新落在那份来自西北的奏折上,轻轻拂过年羹尧那龙飞凤舞的签名。

“慧嫔……”

他低声念着这个新的封号,眼神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把来自江南的刀,确实聪慧。

就是不知,她能不能一直这么“聪慧”下去。

*

小沛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春熙殿,跑得太急,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个跟头,脸上是混杂着狂喜和激动的红晕。

“主子!夫人!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殿内的孙母正扶着孙妙青的手,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屋里慢慢踱步,闻言心头一跳,险些站不稳。

春桃连忙上前扶住老夫人,嗔怪道:“什么事这么咋咋呼呼的?惊着主子和老夫人了!”

小沛子顾不上喘匀气,话都说不利索,干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洪亮得整个殿宇都嗡嗡作响。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皇上口谕,晋妙贵人为慧嫔!赐号‘慧’!”

“另晋老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

话音落下,满殿死寂。

孙母的手猛地一颤,一把抓紧了女儿的胳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二品……

诰命夫人?

那是她这辈子连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荣光!

下一刻,春桃和春喜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领着满屋子的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恭喜慧嫔娘娘!贺喜慧嫔娘娘!”

“恭喜老夫人!”

山呼海啸般的贺喜声,终于将孙母震得回过神来,眼泪“唰”地就下来了,紧紧拉着孙妙青的手,又是哭又是笑。

“青儿,青儿你听见了没?嫔位……是主位娘娘了!慧嫔!”

孙妙青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从容地扶住自己情绪激动的母亲,声音沉稳而清晰,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额娘,女儿听见了。”

“皇上天恩,咱们得先谢恩。”

她说着,转身对着养心殿的方向,郑重地敛衽一福,随即才扬声道:“阖宫上下,一体赏三个月月银!小沛子机灵,另赏二十两!”

“谢慧嫔娘娘恩典!”

殿内又是一片欢腾,喜气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安陵容闻讯赶来时,春熙殿里还洋溢着散不去的喜悦。

她一进门,就真心实意地福身道贺:“恭喜姐姐荣晋嫔位,贺喜姐姐!”

孙妙青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低声道:“快坐,往后我们姐妹的日子,只会更好过。”

安陵容重重点头,眼中的艳羡和依赖几乎要溢出来。

是啊。

姐姐成了主位娘娘,她在这宫里,也终于有了一棵可以真正依靠的大树。

待到人潮散去,殿内终于安静下来,孙母才拉着女儿的手,压低了声音,带着后怕悄声问:“你哥哥他……在皇上面前,没闯祸吧?”

“额娘放心。”

孙妙青轻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唇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弧度。

“哥哥的‘憨’,正是皇上如今最需要的。”

她看着母亲依旧担忧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晰地解释道:“皇上赐我的这个‘慧’字,不是夸我,是夸我们孙家‘慧’眼识珠,懂得分寸,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这封号,就是皇上给咱们家的定心丸。”

孙母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眼中的惶恐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骄傲与欣慰。

***

景仁宫内,檀香袅袅。

皇后正临摹着一幅前朝大家的字帖,笔锋沉稳,心绪平和。

剪秋从殿外快步走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压低了声音:“娘娘。”

皇后“嗯”了一声,并未停笔,只淡淡问道:“何事惊慌?”

剪秋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娘娘,方才养心殿传出话来,妙贵人……晋位了。”

皇后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晋了嫔位,赐号‘慧’。”

剪秋又补充道,“而且,她母亲孙氏,也晋了二品诰命夫人。”

“啪嗒。”

一滴浓墨从笔尖落下,污了那张上好的宣纸,毁了一个即将写成的“静”字。

皇后缓缓放下笔,看着那团墨迹,眼神幽深得像是结了冰。

“慧嫔……”

她轻轻念着这个封号,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好一个‘慧’字。”

剪秋愤愤不平地道:“可不是嘛!”

“这才几个月,就从贵人升到了嫔位!”

“这宫里头,哪有这样的恩宠?”

“她不过是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罢了!”

“肚子?”

皇后冷哼一声,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若单单只是一个肚子,皇上最多赏些金银布匹,断不至于抬举她到这个地步。”

她抬眼看向剪秋,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清明:“她那个从苏州来的哥哥,想必是给皇上送了份大礼。”

“一个二品诰命,一个‘慧’字封号。”

“皇上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孙家,是他如今要用的刀。”

剪秋心中一凛:“那……娘娘,咱们岂不是……”

“急什么。”

皇后放下茶盏,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听不出喜怒,“年家那棵大树还没彻底倒呢,皇上不过是提前扶植一棵新的树苗罢了。”

她站起身,重新走到书案前,将那张被墨点污了的字帖团了起来,扔进纸篓。

“只是本宫没想到,这孙妙青的手段,竟比本宫预想的还要高明几分。”

“她这一胎,怀得可真是时候。”

皇后的声音渐冷,“既帮皇上递了刀子,又给自己挣了个主位。”

“这后宫里,又要多一个不安分的人了。”

***

翊坤宫里,那点刚刚回暖的融融春意,被一道圣旨彻底打入了冰窟。

“哐啷——”

一只成窑的五彩酒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颂芝和满殿的宫人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头埋得死死的,生怕被那飞溅的怒火燎到。

“慧嫔?”

华妃站在殿中,一身华服,珠翠环绕,可那张美艳的脸却扭曲得有些骇人。

“她也配?!”

“皇上这是在打本宫的脸!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打我年家的脸!”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那个“慧”字,像一根烧红的铁烙,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什么聪慧解语,什么为君分忧!

不过是那个贱人仗着肚子,在皇上面前装乖卖巧,用软刀子捅了她,皇上还给她递了柄镶金嵌玉的刀鞘!

“去!把曹贵人给本宫叫来!”

曹贵人来得很快,一进殿就感受到了这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她敛衽行礼,眼观鼻,鼻观心。

“娘娘万安。”

“安?”华妃冷笑一声,转身坐回榻上,眼神阴鸷地盯着她,“孙妙青那个贱人都爬到本宫头上了,本宫还怎么安?”

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在小几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春熙殿那个贱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孽种,都给本宫消失!”

这话说得又急又狠,殿内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曹贵人眼皮一跳,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使不得。”

“使不得?”华妃猛地抬眼,凤眸里满是戾气。

曹贵人硬着头皮继续道:“慧嫔如今是主位,她母亲又刚得了二品诰命。这节骨眼上,皇上的眼睛正盯着呢。咱们若是有半点异动,那才是正中了他人的下怀。”

“那你的意思,是让本宫就这么看着她生下皇子,看着她一步步坐大?”

“自然不是。”曹贵人压低了声音,凑得更近了些,“娘娘,为今之计,只有等。”

“等?”华妃的嗓音拔高,满是讥讽。

“是,等。”曹贵人神色不变,“春熙殿如今固若金汤,那位孙夫人,就是从苏州府里出来的老狐狸,精明得很。咱们送进去的吃食、用具,到了她手里,怕是连耗子都毒不死一只。针尖大的差错,都别想有。”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可越是这样密不透风,里头的人,就越容易大意。”

“女子怀胎,本就是九死一生。月份越大,变数越多。”

华妃眯起眼,终于听进去了几分。

曹贵人见状,继续分析:“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好好‘关心’慧嫔的身子。隔三差五地赏些补品,派人去嘘寒问暖,做出六宫和睦的样子来。如此,皇上看着高兴,皇后娘娘也说不出什么。”

“可若她自己不争气,或是她身边的人出了纰漏,那……”

曹贵人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意思,华妃全懂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她比谁都清楚。

华妃的怒火终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毒的冷静。

她看着自己修长艳丽的指甲,缓缓道:“你说的对。”

“本宫是这后宫风头最盛的妃子,自然要有容人的雅量。”

她抬起头,唇边勾起一抹华丽而残忍的笑。

“去,从本宫的私库里,挑那支最粗壮的百年老山参,再配上血燕,给慧嫔妹妹送去。”

“就说,是本宫贺她晋封之喜,祝她……早日为皇上诞下健康的龙子。”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极重,听得曹贵人心里都打了个突。

娘娘这是要捧杀。

捧得越高,将来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疼,越惨。

***

碎玉轩内,暖炉烧得恰到好处,驱散了冬日第一丝寒气。

甄嬛正临窗坐着,手里拈着一枚银针,在一方素色帕子上绣着几杆翠竹。流珠在一旁为她轻轻捶着肩,浣碧则低头剪着烛花。

殿内一派岁月静好,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小主!小主!”

流珠快步迎上去,一把拉住跑得脸颊通红的佩儿,压低声音嗔道:“嚷什么!惊着小主了。”

佩儿一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眼睛却亮得惊人,指着春熙殿的方向,话都说不连贯了:“不是……是……是春熙殿那位……封、封嫔了!”

甄嬛拈着针的手,停在半空。

浣碧剪烛花的动作也顿住了,猛地抬起头。

“仔细说。”甄嬛放下针线,端起茶盏,只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面上瞧不出什么波澜。

佩儿终于喘匀了气,一口气说道:“方才养心殿传了旨,晋妙贵人为慧嫔,赐号‘慧’!还晋了她母亲为二品诰命夫人!这会儿各宫都传遍了,听说皇后娘娘宫里都赏了东西过去!”

“慧嫔……”甄嬛在口中咀嚼着这个字,眼睫微微垂下。

一个“慧”字,可比什么“丽”之类的字眼,重得多了。

这是皇上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六宫,孙家此举,甚合君心。

“真真是好大的恩宠,”浣碧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有股子压不住的酸意,“这才多久,就从贵人到一宫主位了。说到底,还不就是凭着肚子和娘家哥哥。”

“住口。”甄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不重,却让浣碧立刻白了脸,低下头去。

甄嬛没再理她,心里却已然明镜似的。

那日听安妹妹说起翊坤宫的事,她便猜到,孙妙青此举绝非一时冲动。

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她那个苏州织造的哥哥,定是给皇上送去了一份天大的“礼”。一份能让皇上冒着惹恼年家的风险,也要当众嘉奖的“礼”。

一份礼,一个孩子。

孙妙青这一步,走得又稳又准。

甄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皇上待她,是不同的。

他会陪她下棋,会与她论诗,会在深夜里握着她的手,说只有她才懂他。那份情意,是六宫粉黛都求不来的。

可……

孩子,才是这宫里最实在的依靠。

就像华妃,即便跋扈至此,皇上也总念着她曾失去的那个孩子,多了几分容忍。

如今孙妙青有了孩子,便有了底气,有了皇上亲赐的封号,便有了名正言顺的地位。

“小主,”流珠看她半晌不语,有些担忧地凑上前,“您别多想,那慧嫔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皇上心里最疼的,还是您。”

甄嬛回过神,对上流珠关切的眼,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没多想。”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翊坤宫的方向。

此刻,那座宫殿想必是风雪交加吧。

华妃的怒火,怕是能把宫墙都烧出个窟窿来。

这倒是件好事。

甄嬛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窗格。

“流珠,去把库里那盒顶好的雪顶含翠拿出来。”

“小主是要?”

“备一份礼,送到春熙殿去。”甄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贺慧嫔娘娘晋封之喜。”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

“再把我亲手绣的那方竹林七贤的帕子,一并送去。”

那帕子是她闲来无事所绣,本打算留着自己用的。

竹有节,贤有德。

送给这位新晋的“慧”嫔,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念头。

这后宫,终究是女人的战场。

孙妙青有她的刀,她甄嬛,也该有自己的了。

孩子……她和四郎的孩子,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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