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趣阁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晚上到了翻牌子的时辰。

景仁宫内,熏香袅袅,一如既往的平和,也一如既往的压抑。

皇后端坐在榻上,手里捻着一串碧玺佛珠。

她垂着眼,唇角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婉得体,仿佛一尊供在神龛里的玉像。

唯有那尖锐华丽的描金护甲,在灯火下泛着幽冷的光,泄露着佛像背后的一丝峥嵘。

剪秋几乎是小跑着从殿外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脸上是藏不住的焦急,一躬身,便急急地压低了声音。

“娘娘,皇上……又翻了菀常在的牌子。”

“还赏了她一对并蒂海棠的玉簪。”

“另外,奴婢听说,皇上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蜀地新贡的柑橘,说是给菀常在润嗓子的!”

剪秋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小石子,砸在景仁宫死寂的水平面上。

佛珠在皇后指尖的转动,停了。

就那么一下,突兀地,仿佛时间被掐断。

她依旧垂着眼,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唇角的弧度甚至比刚才还要温和几分。

“哦?蜀地的柑橘?”

皇后轻启朱唇,声音平缓得听不出半点波澜,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皇上倒是有心。”

“知道新人嗓子娇嫩,不经用。”

剪秋心头猛地一紧。

她知道,娘娘越是这样平静,心中的风暴就越是骇人。

“娘娘!这已经是皇上连着第三日翻菀常在的牌子了!”剪秋的声音里终于压不住火气,“敬事房的人都说,皇上翻牌子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宫里其他新进的小主,怕是都要忘了皇上长什么样了!”

这话,大不敬。

但剪秋顾不得了,她比谁都清楚,再这样下去意味着什么。

皇后终于缓缓抬起了眼。

她的目光在剪秋焦急的脸上轻轻一扫,随即又落回自己指尖,那截闪着冷光的描金护甲上。

“急什么。”

她淡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奇特的安抚。

“新人得宠,是好事,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本宫高兴还来不及。”

“皇上喜欢,这后宫才热闹,不是吗?”

皇后的指尖在佛珠上微微一顿,那颗被她反复摩挲的圆润珠子,似乎已经被捻得有些发烫。

她将那串碧玺佛珠轻轻搁在案上。

“嗒。”

珠子与紫檀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至极的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让剪秋的心也跟着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皇后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依旧平稳:“皇上喜欢,自然是莞常在的福气。”

“只是……”

她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去浮沫,动作优雅,无可挑剔。

“本宫担心的,不是这个。”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皇上这般盛宠,是将莞常在直接架在了炭火上烤。你难道忘了,华妃是怎么对付从前那些得宠的姐妹了?”

她轻啜了一口茶,姿态端庄得仿佛教科书。

“本宫身为皇后,不能眼看着后宫再起风波,更不能让皇上因为一时兴起,反而害了新人。”

“总要替皇上,照看好这些妹妹们。”

话语里,满是母仪天下的慈爱与责任感。

“走,随本宫去给皇额娘请安。”

剪秋立刻躬身:“是,娘娘思虑周全。”

“还有,”皇后放下茶盏,做出最后的吩咐,“明儿一早,从本宫的库里,挑一对成色最好的南海珍珠耳环,给菀常在送去。”

她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

“就说,是本宫贺她圣眷优渥。”

“奴婢明白了!”

剪秋心领神会,那是贺礼,更是给华妃递过去的一把刀!

寿康宫内,檀香幽沉。

太后阖着眼,指间的蜜蜡佛珠捻得缓慢而均匀,仿佛世间万事,都扰不动这份宁静。

皇后进来时,带进了一阵微凉的夜风,也带来了一身恰到好处的悲戚。

她没有立刻开口。

只是走到太后跟前,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然后就那么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双肩微微耸动,用绣着福寿纹的锦帕,无声地拭着眼角。

那副模样,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为了顾全大局,生生将所有话语都咽回肚子里的隐忍。

“行了。”

太后并未睁眼,只是捻动佛珠的动作停了一瞬。

“有什么事,值得你这六宫之主,三更半夜地跑到哀家这里来演这出哭戏。”

声音不高,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皇后娇躯一颤,仿佛被太后的话刺痛,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眼圈红得恰到好处,既显憔悴,又不失国母仪态。

“皇额娘明鉴,臣妾……臣妾不敢为自己哭。”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沙哑,字字句句都透着委屈。

“臣妾只是……只是心疼皇上。”

太后终于睁开了眼,那双历经风浪的眸子,平静地落在皇后脸上。

“哦?皇帝让你心疼什么了?”

皇后膝行半步,靠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说什么骇人的秘密。

“皇额娘,皇上连着三日,只翻莞常在一人的牌子。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从宫外送到碎玉轩,连蜀地新贡的柑橘,旁人都没见着影儿,就直接送去给她润嗓子了。”

她没有提华妃,没有提六宫的反应。

她只说事实,一个专宠到极致的事实。

“臣妾知道,皇上是喜欢莞常在。新人貌美,能得君心,是天大的福气,臣妾身为皇后,理应为皇上高兴。”

话锋一转,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深深的忧虑,那忧虑真实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可臣妾怕啊……”

“皇上这般毫无节制的盛宠,哪里是赏赐,分明是把一个初入宫闱的小姑娘,直接架在了炭火上烤!”

“您忘了,之前华妃是如何对待夏冬春的?如今翊坤宫那位,可比从前更容不得人了。今儿个,翊坤宫已经传出摔了一整套官窑茶具的动静了。”

“皇上子嗣艰难,好不容易盼来些新人,臣妾是真怕……怕这火,烧得太旺,一不小心,又伤了龙裔的根基,更伤了皇上的心啊!”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甄嬛恃宠而骄的“隐患”,又挑明了华妃这个“明患”,还将一切都归结于为皇帝、为子嗣的“深谋远虑”。

寿康宫内,一时寂静无声。

太后重新闭上眼,手中的佛珠又开始缓缓转动。

“嗒。”

“嗒。”

每一声,都像敲在皇后的心上。

许久,太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皇帝年轻时,哀家管着他。如今他已是天子,翅膀硬了,心思也就野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终于透出一丝疲惫与决断。

“这后宫,不能只有一个人的声音,更不能只有皇帝一时的喜欢。”

“你是皇后,该提点的时候,就要提点。”

“这事,哀家知道了。”

皇后闻言,心中那块大石轰然落地。她深深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声音里满是感激与释然。

“多谢皇额娘为臣妾做主,为这后宫做主!”

太后没再看她,只是淡淡道:“去吧。天凉,别跪久了。”

“是。”

皇后恭敬地退下,转身走出殿门的刹那,脸上最后一丝悲戚也随之敛去。

夜风拂过她的描金护甲,泛着与景仁宫灯火下一般无二的幽冷光芒。

成了。

刀,已经递出去了。

翌日,景仁宫请安。

殿内香雾缭绕,是皇后最爱的果香,温柔。

孙妙青垂首坐在最末等的位置,几乎要缩进殿柱的影子里。

作为同一批入宫却至今未曾侍寝的小小常在,她就像年会合影里站在最后一排的实习生,无人问津,却能将整个名利场看得一清二楚。

气氛安静得有些刻意,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像淬了蜜的针,往风头正劲的莞常在身上扎。

孙妙青眼皮都没抬。

她太熟悉这种氛围了。

这不就是公司里,老板公开表扬了某个新人,引得各部门总监和老员工集体“眼红”的经典场面么。

果然,大老板(皇后)先发话了。

甄嬛今日穿得素净,乌发间只别着一支小小的珠花,耳垂上却戴着皇后娘娘赏的那对南珠耳环,圆润饱满,光华内敛,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清丽脱俗。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莞常在,”皇后含笑开口,“这对耳坠子,你戴着很相称。”

甄嬛立刻起身,盈盈一拜:“多谢娘娘赏赐,是娘娘的恩典,才让臣妾有此体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谢了恩,又把所有荣光都归于皇后。

孙妙青心中冷笑。典型的领导画饼,先给个甜头,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果不其然。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盏:“妹妹年轻,又得皇上恩宠,是后宫的福气。只是凡事过犹不及,皇上疼你,你自己更要懂得分寸,时时劝慰皇上雨露均沾,才是六宫表率,明白吗?”

听听。

这话术,和前世劝她“年轻人不要总想着加班表现,要多帮助同事,有集体荣誉感”的笑面虎总监,简直一模一样。

名为提点,实为敲打。

潜台词是:你风头太盛,功高盖主,得罪了同事(后宫众人),我这个做领导的(皇后)很难办。

孙妙清甚至能预判到,接下来一定会有另一个大佬跳出来唱红脸。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声通传:“华妃娘娘驾到——”

来了。

华妃如一团行走的烈火,裹挟着张扬的香风闯入殿中,连请安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敷衍。满头珠翠,摇曳生姿,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都比别宫的更多几分气焰。

她看也未看皇后,径直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揉着太阳穴,懒懒地开口:“昨儿夜里风大,吹得本宫头疼,来晚了些,皇后娘娘不会怪罪吧?”便将迟到的无礼轻轻揭过。

高手。

孙妙青暗自点头。

一个是表面和谐、暗地里给你穿小鞋的阴险上司。

另一个是仗着自己是宠妃(业绩王牌),从不把规章制度放在眼里的事业部总裁。

这后宫,比世界五百强的斗争可精彩多了。

皇后唇边的笑意不变:“妹妹身子要紧,本宫怎会怪罪。”

华妃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精准地锁定了甄嬛。“哟”了一声:“这不是莞常在吗?瞧这小脸,白里透红的,想来是蜀地的柑橘起了效。皇上就是心细,知道新人嗓子嫩,不经用,得好好润着。”

她语调轻佻,每一个字都像在往甄嬛身上贴标签——“恃宠而骄”、“新人没规矩”。让殿内好几位嫔妃都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甄嬛垂下眼帘,声音不高不低:“华妃娘娘说笑了。皇上心念后宫,雨露均沾,臣妾不过是沾了娘娘们的光。”

“本宫可没这光给你沾。”丽嫔嗤笑一声,捏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又嫌恶地放下,“本宫可没福气一连三日都见着皇上。不像有些人,才刚入宫,就把魂儿都给勾走了。”

齐妃在一旁搭腔,声音里满是酸味:“可不是么,听说皇上还赏了并蒂海棠的玉簪呢,那可是好东西。”

齐妃和丽嫔的帮腔,在孙妙青听来,更是蠢得可笑。

这种段位的“捧杀”和“挑拨”,在现代职场剧里都活不过三集。

果然,丽嫔话锋一转,直接将战火引向了沈眉庄。

“哎呀,沈贵人今儿气色不太好呢。”丽嫔的声音甜腻中带着关切,“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沈眉庄淡然抬眼:“多谢丽嫔关心,臣妾无恙。”

”无恙就好。”丽嫔用帕子掩着嘴角,声音甜腻,却像淬了毒的蜜糖,直接对准了沈眉庄,“不过说起来,都传沈贵人和菀常在姐妹情深,前些日子还常在一处赏花作诗。菀常在这些时日圣宠正浓,若是真的情深,菀常在怎么也该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沈贵人也雨露均沾才是。”

这话一出,殿内本就刻意维持的安静,瞬间凝固了。

这一招,狠。

直接攻击团队核心,试图离间甄嬛和她的盟友。

孙妙青的指尖在袖中轻轻一动。

几位低位的嫔妃连呼吸都放轻了,头埋得更低,生怕被卷入这旋涡里。

皇后捻着佛珠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在潜心礼佛,实则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耳底。

华妃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趣事,身子微微前倾,凤眼里满是看好戏的光,连头疼都忘了。

“就是啊,”齐妃没眼色地附和了一句,声音酸溜溜的,“有好姐妹就该想着嘛,总不能一个人占着皇上。”

孙妙青看到沈眉庄的脸色白了白,也看到甄嬛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沈眉庄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起,指甲掐得掌心有些疼。她抬起眼,目光清冷地扫过丽嫔,面上却不见丝毫怒意:“丽嫔说笑了。侍奉皇上是各人的福分,也是各人的本分,强求不来,也推荐不来。”

这话答得端庄,却也显得有些无力。

丽嫔眼里的得意更盛,正要继续开口。

要来了。

新晋红人的第一次公开反击。

“丽嫔娘娘,”甄嬛忽然起身,清脆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景仁宫,“您这话,可真是折煞臣妾和眉姐姐了。”

她先是朝着丽嫔福了一福,姿态谦卑,说出的话却字字带钩。

“眉姐姐的为人品性,皇上是亲口赞过的,说姐姐‘端庄娴雅,有大家之风’。皇上慧眼识珠,自有圣断,哪里用得着臣妾在旁多嘴多舌?”

甄嬛顿了顿,抬眼看向丽嫔,目光清澈,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劲儿。

“臣妾若是真去‘推荐’,岂不是显得眉姐姐要靠旁人才能得见天颜?这不仅是小瞧了眉姐姐,更是小瞧了皇上的眼光。这般画蛇添足、自作聪明的蠢事,臣妾可万万不敢做。”

说得漂亮。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丽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碎了,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甄嬛这番话,句句都抬着皇上,她要是再揪着不放,就是质疑皇上没眼光了。。

沈眉庄眼底的冷意散去,化作一丝暖流,感激地望向甄嬛。

她一番话说完,又对着皇后的方向恭敬一拜:“臣妾人微言轻,只盼着能安守本分,不给皇后娘娘和后宫添乱,便已是万幸了。”

“噗嗤——”

一声嗤笑打破了僵局。

华妃斜倚在宝座上,捏起一枚精致的玉佩把玩着,懒懒地开口:“伶牙俐齿,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难怪皇上喜欢。”

她这话像是在夸,又像是在骂,目光在甄嬛和皇后之间转了一圈,意有所指。

然而,在孙妙青看来,甄嬛的应对,只能打六十分。

堪堪及格而已。

她赢了口舌,却输了格局。

这一番反击,固然解了眼前的围,却也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攻击性,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摆在了皇后和华妃的对立面。

等于告诉所有人:我不仅受宠,而且不好惹。

职场大忌。

真正的赢家,从不亲自下场撕。

皇后终于睁开了眼,放下佛珠,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好了,都是自家姐妹,说笑罢了,不必当真。菀常在说得也有理,姐妹情分,贵在知心,不在嘴上。”

她抬眼看向甄嬛,唇边挂着那抹标准的、母仪天下的微笑。

“只是,心意到了,嘴上也该到了。皇上政务繁忙,难免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你既在皇上身边,时时提醒皇上去看看别的姐妹,也是你的贤德。坐吧。”

孙妙青垂下眼帘,掩去唇边一抹洞悉一切的冷笑。

看见没?

大老板亲自下场总结了。

她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完全偏向了华妃。

她否定了甄嬛那套“不推荐才是真姐妹”的说辞,重新定义了规则:你必须“推荐”,否则你就是“不贤德”。

甄嬛,你被将死了。

这一局,皇后完胜。

她不仅敲打了甄嬛,还顺手给华妃递了刀子,更是在众人面前,不动声色地巩固了自己“六宫之主”的绝对权威。

请安散去,众妃嫔鱼贯而出。

孙妙青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背景板,走在最后。

路过御花园的拐角时,她看到华妃的轿撵趾高气昂地过去,而另一边,甄嬛和沈眉庄正低声交谈,面带忧色。

她的机会,快来了。

这后宫的火,烧得越旺越好。

她们斗得越凶,自己这个藏在阴影里的人,才越有机会,悄无声息地走到她们所有人的前头去。

孙妙青整理了一下自己朴素的衣襟,抬起头,目光落在远处金灿灿的养心殿屋顶上。

那里,才是她的终极KpI。

请安结束后,孙妙青没有回自己的住处。

她反而绕了个路,朝着太后的寿康宫方向走去。

她当然不是去请安的。

这个时辰,太后想必正在歇息,冒然打扰,那是自寻死路。

她只是需要一个最佳的观察位。

根据她对这部“职场史诗”的了解,新人甄嬛被提拔得太快,必然会引起“董事长”(太后)的警惕。

董事长要敲打“大老板”(皇帝)了。

而她,需要亲眼确认这次“高层会晤”的成果。

孙妙青带着春喜寻了个御花园的僻静角落,这里能清楚地看到从寿康宫返回养心殿的必经之路。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甲,眼角的余光却一瞬不离那条青石小径。

等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

来了。

皇帝的身影出现在路的尽头。

孙妙青的呼吸几不可闻。

即便离得尚远,她也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低气压。

龙袍的衣角甩出烦躁的弧度,明黄的色彩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被拂逆的怒意和压抑。

跟在身后的苏培盛,连腰都比平时弯得更低些,大气不敢出,活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孙妙青缓缓勾起唇角,在心里给这次观察打了个满分。

成了。

太后果然出手了。

甄嬛那即将到手的无上荣宠,被按下了暂停键。

就在这时,她看到苏培盛手上似乎捧着个东西,用明黄的锦缎包着,看形状,像是个镇纸大小的物件。

多半是原本要赏给碎玉轩的。

果然,皇帝烦躁地一摆手,似乎低声斥责了一句。

苏培盛立刻躬身称是,抱着那东西,快步跟上皇帝,再不敢有半分耽搁。

那件没送出去的赏赐,就是她胜利的号角。

君王的宠爱,既是风口的猪,也是架在火上的烤鸭。风停了,火旺了,甄嬛的好日子,暂时到头了。

而这,就是她的机会。

一个受了顶撞、心情不佳的男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不是另一个“纯元”,也不是另一个美貌的妃嫔。

而是一份恰到好处的理解,和一点能让他顺气的“解语花”。

孙妙青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那件毫不起眼的藕荷色宫装。

她看了一眼养心殿的方向,目光冷静而锐利。

接下来,她要去“偶遇”一个全天下最尊贵、也最不开心的男人。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推荐。

只需要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最合适的地方,用最合适的姿态。

这,才是真正的向上管理。

这盘棋,该轮到她落子了。

孙妙青踏着碎步,朝着御花园深处的桂花径走去。

那里有一座小巧的凉亭,名叫“听雪轩”。

地处偏僻,平日里鲜有人至。

但更重要的是,她手下的小太监小沛子提过,皇帝心烦意乱时,偶尔会舍弃御道,独自从这里穿行,贪图片刻的清净。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她在这深宫里,渺茫的前程。

她刚在亭子附近站定,尚未完全平复呼吸,就听到了一阵沉闷而压抑的脚步声。

来了。

孙妙青迅速闪身,藏到一颗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壮桂花树后。

她透过枝叶的缝隙,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一抹缓缓靠近的明黄色上。

皇帝果然来了。

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龙袍的下摆在青石板上拖曳出烦躁的线条。

苏培盛和一众内监宫女,远远地缀在十几步开外,像一群被秋风吹远了的落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靠近那片低气压的中心。

孙妙青深吸一口气,浓郁的桂花甜香涌入肺腑,却丝毫压不住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时机。

就是现在。

在皇帝的龙靴即将踏上凉亭台阶的前一刻,她无比自然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没有心虚的左顾右盼,没有刻意的鬼鬼祟祟。

她只是微微仰着头,专心致志地踮起脚尖,伸长了纤细的手臂,努力去够一串开在最高处、最灿烂的金色桂花。

那副样子,认真得有些笨拙,仿佛整个紫禁城的荣辱兴衰,都及不上眼前这几朵芬芳的小花来得重要。

“谁在那?”

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砸了下来。

孙妙青像是受了惊吓的林间小鹿,踮起的脚下一个不稳,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

她狼狈地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惊慌,在看到那张阴沉的龙颜时,膝盖一软,条件反射般地跪了下去。

“臣妾……臣妾孙妙青,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被当场抓包后无法掩饰的颤抖。

皇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扫过,没什么情绪地摆了摆手:“起来。”

孙妙青顺从地起身,头垂得更低,一双素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活脱脱一副做错了事,正等着挨训的倒霉模样。

皇帝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语气里满是不耐:“你是哪个宫的?”

“回皇上,臣妾……是春熙殿的孙氏。”

她故意隐去了名字,只称姓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在此作甚?”皇帝的视线,落在了她刚才奋力去够的那串桂花上。

“臣妾……臣妾见这桂花开得实在太好了,就、就想过来看看……”

话音刚落,皇帝冷不丁地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审视和压力:“只是看看?”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狠狠扎了过来。

孙妙青的心猛地一抽,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窘迫:“臣妾……臣妾说错了。是……是想摘一点……”

皇帝看着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那条因怒火而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查地松动了那么一丝。

连日来,朝堂上年羹尧的跋扈,寿康宫里母后的逼迫,后宫里皇后,华妃的争斗……桩桩件件都让他疲惫至极。

此刻眼前这个位份低微的妃嫔,没有旁人的野心勃勃,也没有刻意的搔首弄姿,只是为了几朵花,就吓成了这副可怜模样。

倒是有几分新鲜。

“摘了做什么?”他追问道,语气里那股烦躁,竟在不知不觉间淡了些许。

孙妙青似乎更慌了,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小到几乎听不见的话:“想、想做些桂花糕……臣妾……嘴馋。”

说完这两个字,她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猛地闭上嘴,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嘴馋。

在这座人人说着风雅,谈着风月的宫殿里,在他面前如此直白地坦诚自己“嘴馋”的,她还是头一个。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皇帝的喉间溢出。

胸中那股积压已久的郁气,竟像是被这声轻笑撕开了一道口子,莫名其妙地散去了一缕。

“你倒坦诚。”

他重新打量起她。

这才发现,面前的女子确实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一身藕荷色宫装,头上只簪着一根最简单的玉簪子。

在这金碧辉煌、处处争奇斗艳的御苑里,她朴素得就像墙角一株无人问津的小草。

可偏偏是这株小草,让他烦乱不堪的心绪,得到了一瞬间的安宁。

“抬起头来。”

孙妙青慢慢抬起脸,长长的睫毛依旧像受惊的蝶翼,微微颤抖着,不敢与他对视。

“你叫孙妙青?”

“是,臣妾正是。”

皇帝的目光在她清秀干净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忽然问道:“几岁了?”

“回皇上,臣妾……十六。”

“十六……”

皇帝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惚。

他忽然想起,纯元当年入府时,也是这般不谙世事的年纪。

“孙妙青。”

皇帝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这一次,声音里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仪,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意味。

他向前踏了一步。

那绣着九爪金龙的明黄衣角,几乎要触碰到孙妙青的裙摆。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独属于帝王的龙涎香,那冷冽的香气中,还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酒气。

孙妙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赌对了。

皇帝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股无形的威压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不能退,也不敢退,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你很怕朕?”皇帝的声音忽然放轻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孙妙青下意识地点头,又觉得不妥,连忙猛地摇头,最后憋出一句:“臣妾……不敢。”

“是不敢怕?”皇帝挑了挑眉,“还是不敢不怕?”

这绕口令般的话,让孙妙青彻底懵了。

她眨巴眨巴眼,脸上写满了纯粹的迷茫,那副认真思考却想不明白的呆样,让皇帝眼底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罢了,朕不为难你。”皇帝摆摆手,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你刚才说,想摘桂花做桂花糕?”

“是。”孙妙青小声回答,

说完又觉得失言,连忙补充:“臣妾知错了,不该擅自采摘御苑的花卉,请皇上责罚。”

皇帝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胸中最后那点郁气也散了个干净。

腻了。

他真的腻了那些妃嫔的争风吃醋,母后的步步紧逼,朝臣的阿谀奉承。

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坦诚和笨拙,反而让他觉得轻松。

“你会做桂花糕?”

“会一点点。”孙妙青点点头,“是臣妾入宫前,跟着家里的厨娘学过。”

“什么味道?”

“甜的,有很浓的桂花香。”孙妙青想了想,认真地描述起来,“口感是软软糯糯的,抿到嘴里就化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真的想到了那个味道,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那副小馋猫的样子,让皇帝真的笑了出来。

“呵。”

笑声很轻,却在这静谧的御花园里格外清晰。

孙妙青愣了愣,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皇帝一眼,发现他真的在笑,虽然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但那股子化不开的阴沉确实淡去了大半。

“朕,许久没吃过桂花糕了。”皇帝负手而立,声音里竟透出几分寥落,“御膳房做的,朕也吃腻了。”

孙妙青眨眨眼,聪明地没有接话。

“那你要多少桂花?”皇帝问。

“啊?”孙妙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朕问你,做桂花糕,需要多少桂花?”皇帝被她呆呆的样子逗笑了,“你该不会连这个都没想好吧?”

“想过的!”孙妙青像是怕被小瞧,急忙摇头,“就、就一小捧就够了。”

她伸出两只手,虚虚地合拢,比划了一下。

皇帝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忽然起了兴致。

“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立刻小跑着上前,躬身候着。

“去,给孙常在摘些桂花来。”皇帝吩咐道,“就按她说的,摘一小捧。”

“嗻。”苏培盛领命去了,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皇上这不仅是消了气,更是起了兴致啊!

孙妙青呆呆地看着皇帝,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皇上,您这是……”

“朕想尝尝你亲手做的桂花糕。”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下午,送到养心殿来。”

孙妙青心中一阵狂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成了!

这盘棋,她落下了第二步!

“臣妾……遵旨。”她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

苏培盛很快捧着一帕子新鲜的桂花回来,恭敬地递到她面前。

那金黄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香气扑鼻。

孙妙青接过桂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像捧着稀世珍宝。

“你在后宫,可有什么心愿?”皇帝看着她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忽然问道。

孙妙青愣住了,这个问题,超出了她的预演。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和真诚,想了想,才认真地回答:“臣妾……臣妾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平平安安地活着,能时常吃到自己做的桂花糕,就心满意足了。”

平平安安地活着。

多么简单,又多么奢侈的愿望。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这个人人处心积虑往上爬的后宫,她的愿望,简单得让人心头一软。

“行了,回去准备吧。”皇帝摆摆手,“记住,今天下午,养心殿。”

“是,臣妾告退。”

孙妙青捧着那把胜利的号角,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地沉稳离去,背影纤细而单薄。

直到拐过弯,彻底消失在皇帝的视线里,她才猛地靠在冰冷的宫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但她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另一边,皇帝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皇上。”苏培盛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要回养心殿了?”

“嗯。”皇帝收回思绪,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忽然觉得,听惯了宫里的靡靡之音,偶尔听一首质朴的田间小调,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开始有些期待待会的桂花糕了。

趣趣阁推荐阅读:嫡女谋之盛世凰宠传道达人张道林国民老公带回家:偷吻55次武神主宰重生白手起家韩三千苏迎夏张逸风姜凤家族禁令韩三千苏迎夏蜜爱傻妃女神的上门豪婿赵旭李晴晴豪门宠婚:酷总裁的新欢真龙赘婿韩三千苏迎夏快穿之前任攻略计划取骨换皮?这逆天凰命你配吗1913新军阀被女神捡来的赘婿叶青肖莹忆天眼机智笨探炎武战神清穿之十福晋她又忽悠人混血王子的蝙蝠玩偶玄天龙尊内网游之剑走偏锋山城风乍起林海柳馨月闪婚后左医生他掉马了冷艳总裁的贴身狂兵秦风李秋雪快穿:大神总想和球球崽崽贴贴空间之超级农富妻吾为元始大天尊七零军婚,团宠胖妻好孕连连白月光前妻重生后,逆天医术杀疯太上武神诀棺妻美人杀怪就升级,废材女竟是满级大佬地府禁忌:从被重金求子开始厉少,夫人又把你拉黑了苟在根据地夫人藏起孕肚逃跑,靳总全球疯找一见钟情的叶先生柳萱岳风清宫熹妃传神算风水师灵魂实录老公狠坏,狠强势!幸福系统化仙穿越痴傻女,相公竟是幕后大佬大魔头从今天起是球王迷婚计,傅总请入瓮
趣趣阁搜藏榜:四合院:开局设计坑贾家阴棒梗全洪荒都知道魔祖在闹离婚.快穿喜当妈后,炮灰她总遇病娇!嗷呜,今天也要揪揪夫君绒绒兽耳海贼王之我是革命军携空间三系统重生八零后逆袭人生玄学大佬下山后,真千金惊艳全球我捡到了一只水手服幽灵四合院,满院都是我下的崽明月清风两相宜手握剧本我怕谁执念深深宿主她又在生子小世界里捡对象某美漫的超级进化五十五,向春行从汉末开始的封神之旅乱杀:你跟我一魔术师玩牌?断亲后,乱世囤粮养成皇级军队霍先生,这次真有了!诉云人非晓星稀主神腿长腰窄还风骚,乖,别太野树洞自救指南王爷,失踪的小郡主在乡下种田呢一吻成婚:抱得甜妻归位面祭坛真假千金之当大小姐还是有难度神凰赋觉醒骷髅从泰拉瑞亚开始闯荡万界敢提分手试试相见欢:不负相思意春庭恨穿越不穿补丁裤,我在民国当首富当个俗人诡语神探霍格沃兹之非典型斯莱特林重生异世界之去尼玛的奴隶海贼之开局我家没了玄灵道圣宝可梦:我的精灵降维打击爱恨三界间聂先生攻婚日常快穿:你让一个厨子拯救世界一千零一个诡异夜天降孕妻,老公你别跑呀!来自旧时光凹凸世界之坠落黎明我的绝美鬼夫快穿:怎么办,男主又又又吃醋了?平明拂剑任我去
趣趣阁最新小说:拙筋我的渔船通现代,倒卖海鲜成首富转生眼和火影战国穿越原神变成绝美女神?什么鬼!锦瑟之谋神医毒妃:残王的倾城王后凤鸣九宵听心宠妃的五宝乾坤倒影错层废材瞳术师与帝尊的甜宠逆袭路魔归庶女生存指南:从替嫁到人生赢家山村妖怪录四爷,你只是我剧本里的棋子红楼梦之花袭人准姨娘上位记重生之我是BLG上单锦绣烬:关东寒霜假夫妻要真离婚,冷面兵王贴脸追掌心的刺铠甲勇士刑天之阿瑞斯罪罚录甄嬛传:妙青借东风小王爷的修仙日常四合院:拍碎易中海,沉溺聋老太韩娱之单飞后逆袭成为顶流女爱豆奥特:开局诺亚之光退亲后,军少忍情忍欲寡疯了豪门的上位法则华妃重生:与死对头携手屠龙一夜鬼故事开局放出裂空座从闲散王爷开局元素化身之第七纪元早亡路人甲重生后满门都是反派阴鬼道路拜托,宁次他超爱的!快穿综影视配角人生【综】我那总在见义勇为的宿主呦凡人的通天之路穿越成寡妇,我的媳妇竟然是男的开局胆小虫,捕虫少年竟是我宝可梦之我是猴怪影视:子夜归之平遗憾穿书星际,炮灰竟是SSS级大佬生生不语,只一味地种田叮!您的拼好饭已送达!魂穿七零:女特工的惊世人生星铁:与虚无同行雾缚谜尘向阳处的蜜糖季节九源临渊炮灰成团宠,哥哥太多,撩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