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声轻响从里间传来。
司汀南猛地从方凳上弹起,高大的身躯不小心撞得身后堆叠的旧纸箱一阵摇晃,眼眸死死盯住那扇布帘,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抬脚。
“阿南。”老头叫住他。
司汀南的动作僵在半空,他迟疑地回头,歪了下头。
“他要是醒了……”老头慢悠悠地开口,端起自己的粗陶茶杯又喝了一口,“你想好怎么跟他说了吗?”
司汀南愣住了,僵在半空的拳头死死攥紧。
怎么说?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当年是他心爱的“小南”偷偷给他喝了掺了东西的茶,把他拖进了这摊浑水里?
告诉他,我长出血肉心跳,能像个“人”一样站在这里,全是因为他的爱?
告诉他,我一边恨他忘了自己,一边又却像个卑劣的窃贼一样,偷取着他心底的情感和生命力来供养自己?
是他。
是他打扰了寇宁平静正常的生活。
是他用最卑劣的方式玷污了那份他偷来的爱。
是他把当年的“小南”,彻底变成了一个披着人皮令人作呕的怪物。
一股强烈的恶心和厌恶感猛地涌上他的喉咙。
他的身体剧烈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狠狠撞在堆满旧书的架子上,灰尘飞扬,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他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咳得有点喘不上气。
老人静静地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他默默地将那杯早已凉透的白瓷茶杯往前推了推,杯底在柜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司汀南缓了会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嘶哑破碎呜咽道: “说……咳咳……我……我能说什么?”
他直起身,眼神里充斥着痛苦和疯狂的自我厌弃:“告诉他……我是怎么把他关起来的?”
“告诉他……我是怎么……怎么强迫他的?”
“告诉他……我他妈就是一个……就是一个靠偷他的……东西……才能站在这里的……怪物……”
说出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里很难受。
他有什么资格面对主人?
有什么脸去解释这一切?
他带给主人的,只有恐惧痛苦和屈辱。
那些伤害是实实在在的,是他亲手造成的。
任何解释,在那些暴行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更加恶心。
主人……那么干净、固执、骨子里藏着温柔和坚韧……
他会理解他吗?
他能原谅他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吧……
那个会在比赛失利后偷偷躲起来哭,又会擦干眼泪继续训练的倔强少年,会因为他无意间一句夸奖眼睛就亮起来,那个即使被他伤害得遍体鳞伤,在昏迷前潜意识里还会摸着他的脸质问“小南不会那么坏”的寇宁……
他怎么可能原谅一个囚禁他、强迫他还把他当成养料和玩物的……怪物?
光是想到寇宁醒来后,那双眼睛里可能流露出比之前更深的恐惧憎恨恶心,司汀南就觉得自己的心脏疼得他无法呼吸。
不。
他不想面对。
他不敢面对。
他猛地直起身,他不能待在这里,在寇宁真正醒来看到他之前,他必须离开这里。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铺子的前门。
“啧。”
身后,传来老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好像有些无奈。
司汀南的手颤抖着抓住了门把手。
用力一拉——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踏出门槛的瞬间。
“孩子。”
老头的声音再次拉住司汀南的脚步。
司汀南停下脚步,抓着门把手的手指捏得死死的。
老头目光落在柜台上那杯凉透的安神茶上。
“有些话……现在不讲……”
“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我……”司汀南声音堵在喉咙里,“我……没资格……”
他不敢回头,害怕看到爷爷的眼神,更害怕听到里间传来的声音。
犹豫了会,还是把脚迈了出去。
木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有些茫然。
他该去哪里?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怎样让人厌恶的东西。
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去,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身后的门再次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
这一次,推开门的是阿欢。
“阿南。”他顿了顿,目光盯着门口缩在角落颤抖着身体的家伙。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