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破院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寂静无声,仿佛被世间遗忘。
残破的屋瓦勉强遮挡着晨露,屋内几人或坐或卧,气息粗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紧绷的警惕交织在空气中。
清风盘膝坐在枯荣叟身旁,指尖萦绕着翠绿色的生机之力,持续不断地渡入其体内。那枚得自食玉虫母的“玉髓精粹”已被他炼化出一小部分,混合着春风化雨术的效力,如同最温和的泉流,滋养着枯荣叟近乎枯竭的经脉与受损的神魂。
乌老头靠在门边,耳朵贴着门板,警惕着外面的动静,嘴里低声骂骂咧咧:“他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跟地老鼠似的东躲西藏……”他身上包扎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慧明在一旁默默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沉静。悟净则抱着那再次睡去的孩子,靠在墙角,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时间一点点过去,东方渐露鱼肚白。
突然,清风感觉到枯荣叟体内那一直沉寂如死水的气血,微微波动了一下!他输入的那丝融合了玉髓精粹的乙木生机,仿佛终于撬动了某种桎梏!
枯荣叟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眼皮颤抖着,似乎想要睁开。
“前辈?”清风心中一紧,立刻收敛内力,低声呼唤。
乌老头和慧明也立刻围了过来,紧张地注视着。
枯荣叟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隙,露出浑浊却终于有了一丝神采的眼球。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清风脸上,又缓缓移到他身旁悟净怀里的孩子身上,看到孩子无恙,他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是……是你们……”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风箱,“多……多谢……”
“前辈感觉如何?”清风关切地问道,同时递过一碗清水。
枯荣叟就着清风的手喝了两小口,喘息了片刻,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清风按住。
“前辈重伤未愈,还需静养。”
枯荣叟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一股急切,他看向清风,声音虽弱却带着恳求:“道……道长……老朽时日无多……有些事,必须……必须告诉你们……”
“前辈请讲。”清风神色一肃。
枯荣叟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量,断断续续地说道:“这孩子……名叫赵琰……其父……乃……乃原北疆镇守大将,赵擎天……”
赵擎天?!乌老头倒吸一口凉气,连慧明也睁开了眼睛。赵擎天之名,在场几人都有所耳闻,乃是朝廷柱石,威震北疆多年,但一年前突然被卷入一桩“通敌”大案,满门抄斩,据说只有一个幼子下落不明……没想到,竟然就是他们救下的这个孩子!
“……赵将军……是被冤枉的……”枯荣叟眼中流露出悲愤与痛苦,“真正的通敌者……是……是当今国舅,执掌枢密院的庞青虎!他与狄虏勾结,构陷忠良,意图……意图掌控北疆兵权,行……行不轨之事!”
庞青虎!国舅爷!枢密院使!这消息如同惊雷,在破屋中炸响!谁能想到,这孩子的身世,竟然牵扯到如此惊天动地的朝堂巨变!
“老朽……本是赵将军麾下参赞,侥幸带着小公子逃出……一路被庞贼爪牙追杀……逃至江州府,是因为……因为查到庞青虎与本地转运使钱不易、甚至……甚至可能与狄虏在此地有一处秘密据点,似乎在……在谋划什么,或许……或许能找到扳倒他的证据……”
枯荣叟的气息越来越弱,但他强撑着继续说道:“那据点……可能……可能与城外三十里的……黑风山有关……传闻那里有……有前朝古墓……他们……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黑风山!前朝古墓!清风瞬间想起了乌老头之前打听到的,枯荣叟曾打听“古墓、遗址”的消息!一切都对上了!
“前辈,您先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清风见枯荣叟状态极差,连忙劝道。
“不……不行……”枯荣叟死死抓住清风的手,眼中是最后的执念与期盼,“道长……慧明大师……老朽……恳求你们……护小公子周全……若有可能……揭穿庞贼……为……为赵将军……讨还公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手一松,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昏迷,但这次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破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之声。
乌老头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合上,喃喃道:“他娘的……老子这是掺和进天大的事情里了……”
慧明双手合十,低诵佛号,眉宇间满是沉重:“阿弥陀佛……国贼当道,忠良蒙冤,此乃国之殇,民之痛。”
清风沉默着,消化着这爆炸性的信息。孩子的身世,庞青虎的阴谋,黑风山的秘密……原本只是想获取玉碟安稳求生的他,不知不觉间,竟被卷入了这场关乎国运的巨大漩涡中心。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枯荣叟,又看了看悟净怀中那懵懂无知却身负血海深仇的孩子。谨慎的本能让他想要远离这是非之地,但内心深处那份尚未磨灭的良知与道义,却又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庞青虎位高权重,爪牙遍布,与之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但若任由其勾结外敌、祸乱朝纲,这天下,这苍生,又何处能得安宁?自己即便拿到玉碟,在这等乱世巨奸的阴影下,又真能安稳吗?
清风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有些事,知道了,就无法装作不知道。有些路,看到了,就不能因为艰难而不去走。
他站起身,对慧明和乌老头沉声道:“此事关乎重大,远超我等之前所想。是去是留,需从长计议。但眼下,我们必须先确保自身安全,并设法验证枯荣前辈所言。”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黑风山轮廓。
“黑风山……或许,我们真得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