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乌老头指引的“水蠊道”越往万毒泽深处走,周遭的景象越发光怪陆离。参天古木的枝杈扭曲成狰狞的形状,上面挂满了湿漉漉的、色彩艳丽的藤蔓,一些不知名的菌类在树根处散发着幽幽荧光。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气息越发浓重,即便有避毒珠散发的清辉笼罩,依旧能感到那股无孔不入的湿邪之意在不断侵蚀。
脚下松软的泥沼不时冒出几个浑浊的气泡,啪嗒一声碎裂,散发出的气味令人作呕。成群结队、巴掌大小的灰褐色水蠊在泥滩和水边窸窣爬行,它们似乎对避毒珠的光晕有所忌惮,并未主动攻击,但那密密麻麻的数量和狰狞口器,依旧让人头皮发麻。
“阿弥陀佛。”慧明拨开一道垂到面前的、带着尖刺的紫色藤蔓,低声道,“此地怨煞之气如此之重,不知吞噬了多少生灵。”
清风运转望气术,眼中清光闪烁,只见前方瘴疠之气如同五彩斑斓的帷幕,层层叠叠,生机与死气在其中疯狂交织、湮灭。他沉声道:“乌老所言不虚,这水蠊道虽是相对安全,但也仅仅是相对。大家跟紧,切勿触碰任何不认识的草木虫豸。”
悟净抱着孩子,小心翼翼跟在中间。孩子似乎对周围诡异的环境有所感应,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但被悟净轻声安抚,很快又睡去。来福则显得异常警惕,耳朵竖得老高,鼻子不断抽动,喉咙里偶尔发出低沉的呜咽,似乎在警告着暗处的危险。
如此艰难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水色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如同绿色绒毯般的浮萍,偶尔有体型硕大、长着复眼的水黾飞快滑过,留下细微的涟漪。
而在这片黑水中央,赫然矗立着几根残破的石柱,高出水面丈许,上面覆盖着滑腻的青苔和某种爪痕。石柱之间,隐约可见一条由巨大鹅卵石铺成的、半没于水下的路径,蜿蜒通向水域对岸更深的迷雾之中。
“看来这就是乌老说的,‘黑水石径’了。”清风停下脚步,目光凝重。望气术下,那漆黑的湖水深处,隐藏着数道极其隐晦却充满戾气的妖物气息,其实力恐怕不比之前的毒魈弱。
“他奶奶的,这水里有东西,而且不止一个。”乌老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也跟了上来,显然不放心他们单独闯这石径,“这石径下面的鹅卵石滑不留脚,走慢了容易被拖下去当点心。”
慧明上前一步,禅杖轻点水面,激荡起一圈波纹:“贫僧先行试探。”
他踏步走上第一块没入水下的鹅卵石,那庞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异常稳健。然而,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黑水之下,一道粗长的、布满吸盘的阴影如同箭矢般猛地蹿出,直卷慧明脚踝!
那是一条放大了数十倍、通体乌黑的水蛭妖物!口器张开,露出里面螺旋状的利齿!
“小心!”清风出声提醒的同时,剑已出鞘。
慧明却似早有预料,禅杖底部猛地往水中一跺!
“嗡!”
一股浑厚的佛门内力透过禅杖传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那水蛭妖物被这股刚猛的力量一震,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清风的青锋剑到了!淡青色的剑罡如同切豆腐般,精准地划过水蛭妖物坚韧的表皮!
噗嗤!
黑血喷溅,那水蛭妖物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猛地缩回水中,留下一条仍在扭动的断须。
“不过如此。”慧明收回禅杖,脸色不变。但清风注意到,他握着禅杖的手指微微收紧,显然刚才那一下看似随意,实则也动用了不少内力。
“别大意,这东西记仇,而且通常不止一条。”乌老头在后面喊道。
果然,随着慧明继续前行,水下的黑影越来越多,不断有各种奇形怪状的水生妖物试图袭击。有能喷射腐蚀性水箭的蟾蜍状妖物,有挥舞着巨大螯钳的怪虾,还有能释放精神冲击的、如同水母般的透明生物。
清风和慧明轮流开路,剑罡与禅杖交相辉映,将袭来的妖物或击退或斩杀。悟净则全力护着孩子,石岩和寨民也在一旁协助,抵挡一些漏网之鱼。
战斗并不轻松,这些妖物单体实力或许不如毒魈,但胜在数量众多,种类诡异,而且占据地利。清风体内六品中期的内力消耗飞快,不得不吞下一枚之前斩杀小妖爆出的“回气丹”补充消耗。慧明也是额头见汗,显然持续动用内力对他负担不小。
来福这次没有使用它的“喷粪”神通,毕竟水下目标难以锁定,但它凭借敏锐的嗅觉和速度,几次提前预警,帮清风避开了来自水下的偷袭,甚至还趁机咬断了一条试图缠绕清风小腿的细长水蛇。
艰难地推进了百余丈,眼看石径过半,前方水域突然变得平静下来,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也消失了。
“不对劲。”清风停下脚步,眉头紧锁。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全力运转望气术,眼中清光大盛,望向那片死寂的黑水深处。只见在水底淤泥之下,一股极其庞大、凝练的妖气正在缓缓苏醒!那妖气之强,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怪物,甚至给他一种面对玉矶子时的压迫感!
“水底有大家伙!快走!”清风厉声喝道,同时毫不犹豫地将刚刚恢复的部分内力注入避毒珠,将其光晕催发到极致,笼罩住身后几人。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众人脚下的黑水猛地向上拱起!一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
那竟是一只体型堪比小山的巨龟!龟甲呈暗金色,上面布满玄奥复杂的天然纹路,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它的头颅如同巨蟒,一双眼睛是冰冷的竖瞳,散发着苍老而威严的气息。最奇特的是,它的尾巴并非龟尾,而是一条布满鳞片、末端带着骨刺的蝎尾!
“金甲蝎尾鼋!”乌老头失声惊呼,声音带着绝望,“完了!这玩意儿是这片黑水泽的霸主!平时都在沉睡,今天怎么醒了?!”
巨鼋冰冷的竖瞳扫过石径上的几人,最终落在了被悟净抱在怀里的孩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贪婪。它张开巨口,没有发出声音,却有一股无形的、带着沉重水压和精神冲击的波动扩散开来!
嗡!
众人只觉得头脑一晕,仿佛被重锤击中,气血翻腾不已。修为稍弱的石岩和一名寨民更是直接喷出一口鲜血,险些栽倒水中。
“阿弥陀佛!”慧明强忍不适,将禅杖重重插进水中,口中梵音唱响,试图以佛门禅定之力对抗这股精神冲击。淡金色的佛光与无形的波动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清风也是脸色一白,但他眼神依旧锐利。他知道,面对这种级别的妖物,逃是逃不掉的,只能拼死一搏!他毫不犹豫地将怀中那枚得自黑风洞蛇妖、能临时激发潜力的“赤血丹”吞了下去!
丹药入腹,如同岩浆爆发!一股狂暴的力量瞬间席卷四肢百骸,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与之对应的,是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暴涨,瞬间冲破了六品中期的瓶颈,短暂地踏入了六品后期,甚至触摸到了七品的边缘!
“吼!”
感受到清风身上突然暴涨的气息,那金甲蝎尾鼋似乎被激怒了,它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那条狰狞的蝎尾如同闪电般刺出,目标直指清风!尾刺未至,那股腥风已然让人窒息!
“来得好!”清风眼中赤红一片,感受着体内澎湃欲裂的力量,他不再保留,将所有的力量,连同刚刚暴涨的内力,尽数灌注到青锋剑中!
青锋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之上的青光浓郁到了极致,甚至隐隐泛起一丝血色!
他脚下灵猿步与醉仙望月步同时施展,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残影,竟是不退反进,迎着那足以洞穿金铁的蝎尾冲去!
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清风手腕一抖,剑尖划出一道极其玄妙、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弧线——这是他刚刚服用赤血丹后,福至心灵,对自身剑法的一种极致升华!
“破!”
一声怒喝,血色剑罡与蝎尾骨刺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极点的、仿佛空间都被撕裂的嗤啦声!
蝎尾骨刺应声而断!黑绿色的毒液喷溅而出,落在水面上,顿时腐蚀出大片白雾!
“呜——!”金甲蝎尾鼋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而猛地一颤!
但它毕竟修为深厚,受此重创,凶性更炽,另一只前爪带着万钧之力,如同山岳般向清风拍下!
此刻清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赤血丹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经脉剧痛,身形迟滞,眼看就要被拍成肉泥!
“施主!”慧明目眦欲裂,不顾自身隐患,强行将全部内力注入禅杖,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撞向那拍下的巨爪!
轰!
慧明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石径上,鲜血狂喷,手中的禅杖都弯曲了几分。
而清风也借着这宝贵的喘息之机,身形暴退,落回石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金甲蝎尾鼋连续受创,尤其是断尾之痛,让它陷入了疯狂,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清风,显然要不死不休!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直被悟净死死护在怀里的孩子,似乎被外界滔天的妖气和杀意彻底惊醒,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不再是婴儿的纯净懵懂,而是如同最深沉的夜空,里面仿佛有星辰流转,一道微弱的、却无比纯正的紫金色光芒,自他眉心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清风脑海中系统提示音疯狂响起:
【检测到特殊能量波动…受到未知能量牵引…隐藏条件满足…】
【斩杀金甲蝎尾鼋(领主级),获得:道行+15年,内功丹(上品)x1,《小五行遁术(残)》x1,鼋甲盾(法器)x1。】
【服用赤血丹,潜力透支,经脉受损,内劲境界回落至六品初期,需静养恢复。】
【《小五行遁术(残)》自动领悟:水遁篇(初级)。】
庞大的道行瞬间加持,上品内功丹的药力自动化开,温和却迅猛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稳固着回落的境界。更重要的是,那《小五行遁术》的水遁篇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
清风来不及细想,福至心灵,一把抓住身旁的慧明和悟净,同时对石岩等人大喝:“放松心神,不要抵抗!”
他体内刚刚恢复些许的内力按照水遁篇的法门运转,沟通周围无处不在的水汽!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笼罩住几人,他们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下一刻,竟如同融入水中一般,凭空消失在石径之上!
那金甲蝎尾鼋一爪拍空,将几人原本站立处的石径砸得粉碎!它茫然地抬起头,冰冷的竖瞳中充满了困惑和暴怒,失去了目标的它,只能对着空荡荡的黑水发出不甘的咆哮。
数十丈外,靠近对岸的水面一阵波动,清风几人的身影狼狈地浮现出来,个个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刚……刚才那是?”石岩看着身后远处那依旧在发狂的巨鼋,声音颤抖。
乌老头也是目瞪口呆,看着清风,如同看着怪物:“水……水遁?!你小子……到底还藏了多少手?!”
清风没有回答,他感受着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经脉,又看了看怀中不知何时又闭上眼睛、仿佛从未醒过的孩子,心中波澜起伏。
刚才孩子眼中那抹紫金光芒……还有系统的异常提示……
这孩子身上,果然藏着天大的秘密。
他抬起头,望向对岸那更加浓郁、仿佛吞噬一切的迷雾。
枯荣叟,就在那迷雾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