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清河城在薄雾与喧嚣中苏醒。清风与乌老头早早起身，在客栈用了些清淡早膳，便按照昨夜打听到的地址，向着城西的琉璃坊而去。
琉璃坊并非制造琉璃之地，而是城中一条专门经营古玩玉器、奇珍异宝的街巷。街道不宽，两旁店铺林立，门面大多古朴雅致，透着岁月的沉淀感。往来行人不多，但皆衣着体面，步履从容，与主街上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按照门牌号，很快找到了“金玉阁”。这是一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店铺，门面狭小，黑漆木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金”字牌匾，字迹已有些模糊。
推门而入，一股混合着檀香、旧书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昏暗，靠墙摆着几个高大的博古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瓷器、玉器、铜器，大多蒙着一层薄灰，似乎久未打理。一个须发皆白、穿着皱巴巴绸衫的干瘦老头，正趴在一张堆满杂物的柜台后，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仔细擦拭着一尊小巧的青铜爵，对进门的客人恍若未闻。
“敢问，可是金不换，金老先生？”清风上前一步，打了个稽首。
那老头头也不抬，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柜台旁边立着的一个小木牌。木牌上写着两行歪歪扭扭的字：“鉴宝五十两，修复面议，嫌贵莫入。”
乌老头一看，差点跳起来：“五十两？！他娘的，你怎么不去抢！”
金不换这才慢悠悠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褶子、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的脸。他瞥了乌老头一眼，哼了一声：“嫌贵？门在那边，好走不送。”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擦拭他的青铜爵，态度极其倨傲。
清风按住想要发作的乌老头，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五十两银票，轻轻放在柜台上：“有劳金老先生。”
金不换看到银票，眼睛微微一亮，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拍了拍手上的灰，伸出两根手指夹起银票，对着光验了验，满意地揣进怀里，然后才看向清风：“东西呢？”
清风并未立刻取出青铜古镜，而是先拿出了那几支从暗羽卫那里得来的淬毒透骨镖，放在柜台上：“请老先生先看看此物。”
金不换拿起一支透骨镖，只看了一眼，便嗤笑道：“北地‘蝎尾坊’的玩意儿，三流货色，用的‘黑寡妇’的毒，见血封喉，阴损是阴损，但不算稀奇。就这？不值五十两。”
乌老头在一旁听得暗自咂舌，这老家伙眼力果然毒辣。
清风不动声色，又取出了那面青铜古镜，小心地放在铺着软布的柜台上。
当古镜出现的刹那，一直漫不经心的金不换，眼神骤然凝固！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扑到柜台前，一把抓起那面古镜，枯瘦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先是凑到眼前仔细端详镜背的云纹星图，然后又对着光线查看模糊的镜面，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
“这纹路……这材质……不对，不对啊……这难道是……‘巡天司’的东西？”
巡天司？清风心中一动，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名称。
“巡天司是何机构？”他问道。
金不换仿佛没听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反复摩挲着镜身，眼神越来越亮：“是了！一定是了！这‘周天星斗纹’，这‘太乙混沌金’的材质……传说前朝‘巡天司’监察天下，堪舆地脉，沟通鬼神，执掌的就是这种‘窥天镜’！这东西不是早就随着前朝覆灭毁光了吗？怎么会……”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清风：“小子，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清风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淡淡道：“机缘巧合所得。老先生，可知此镜如何使用？为何镜面混沌，难以映照？”
金不换闻言，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清风：“废话！‘窥天镜’又不是给你照镜子梳头用的！它窥的是天机，是地脉，是气运！镜面混沌，说明它处于‘蛰伏’状态，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者庞大的灵机才能激活！”
他指着镜背一处极其细微、几乎与纹路融为一体的凹陷：“看到没有？这里原本应该镶嵌着一块‘定星石’，作为引导和稳定之用！定星石没了，这镜子就跟瞎了差不多！你能用它模糊指路，已经是走了狗屎运，靠的是它本身残留的一点灵性！”
清风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古镜时灵时不灵，原来是缺少了核心部件！
“定星石……何处可以寻得？”清风追问。
金不换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定星石？那可是吸纳周天星辰之力凝结的宝贝！早就绝迹几百年了！你以为是大白菜啊？”他顿了顿，又爱不释手地摸着古镜，“不过……没有定星石，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若能找到一处天地灵机极其充沛之地，或者有精通‘星力引导’之术的高人，或许能暂时激发它部分威能。”
他凑近清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小子，我看你也是个有缘人。给你指条明路，城外东南三十里，有座‘望星台’，是前朝观星之地，据说地脉特殊，偶尔能引动星辰之力。你可以去那里试试。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市侩的笑容：“这个消息，就算附赠了。如果想老夫帮你修复这镜子，或者寻找替代定星石的法子，那价钱……可就得另算了。”
清风心中迅速权衡。望星台是一条线索，但眼前这金不换，显然知道得更多，而且有能力修复。只是此人贪财，且底细不明。
“修复需要多少？”清风问道。
金不换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乌老头试探着问。
金不换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五千两？！”乌老头倒吸一口凉气。
“是五万两！白银！”金不换慢悠悠地说道，看着两人瞬间僵住的脸色，得意地补充道，“而且，还需要几种早已绝迹的材料，能不能找到，还得看运气。”
五万两！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清风身上所有的银钱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两。
看到清风沉默，金不换也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小心翼翼地将古镜放回清风手中，咂咂嘴道：“小子，这宝贝是好东西，但也是个烫手山芋。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应该懂。没有相应的实力和财力，拿着它，是祸非福。”
清风收起古镜，面色平静：“多谢老先生指点。”他知道，从金不换这里，暂时只能得到这些信息了。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之时，金不换忽然又开口道：“等等。”
他走到柜台后，摸索了一阵，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罗盘，递给清风：“看你顺眼，这个‘指煞盘’便宜卖给你，一百两。带在身上，若附近有浓重煞气、死气或者针对你的恶意，指针便会转动示警。在这清河城，这东西或许能救你的命。”
清风看着那古旧的罗盘，心中微动。这金不换虽然贪财，但似乎并无太大恶意，而且这指煞盘确实可能有用。他再次取出一张百两银票，接过罗盘。
“对了，”金不换仿佛不经意地又补充了一句，“最近城里不太平，好像有不少北边来的生面孔在活动，你们……自己小心。”
北边来的生面孔？清风眼神一凝，与乌老头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庞青虎的人，果然也到了！
两人不再多留，拱手告辞。
离开金玉阁，走在琉璃坊的街道上，乌老头忍不住骂道：“他娘的！五万两！这老小子怎么不去抢国库！”
清风摩挲着怀中冰凉的青铜古镜和那新得的指煞盘，目光沉静：“他说的未必是假话。这镜子来历非凡，修复代价自然极高。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我们自身的实力，并且找到安全递交密信的途径。”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我们先去那望星台看看。或许在那里，能有所收获。”
然而，他们刚走出琉璃坊，来到一条相对热闹的街道，清风怀中的指煞盘，忽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心中一惊，低头看去，只见罗盘中央那根磁针，正微微颤抖着，指向了他们斜后方的一个方向！
有恶意靠近！而且煞气不轻！
清风不动声色，借着整理衣袍的动作，用眼角余光向指针方向扫去。只见人群中，两个穿着普通布衣、看似闲汉的男子，正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眼神偶尔扫过清风背后的布包，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厉。
是暗羽卫？还是庞家其他的爪牙？
清风心中凛然。这清河城，果然一步一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