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那身半旧不新的粗布衣服,脸上抹了层薄灰,清风对着水盆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影顿时少了三分道士的清气,多了几分市井的落魄,只要不开口拽文,混入人群里应该不打眼了。
他小心地将符纸、铜钱等要紧物件贴身藏好,又把那点家当银子分开放置,这才深吸一口气,溜出了客栈后门。白天的永安县,依旧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街上的行人大多低着头,步履匆匆。
他不敢去大药铺,那种地方人多眼杂,容易惹人注意。按照以前跟师傅跑江湖时摸出的门道,他专挑那些偏僻小巷里的、门脸窄小、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杂货铺或草药摊打听。
连问了几家,店主要么摇头说没听过“显影石”这东西,要么用警惕的眼神打量他,直接挥手赶人。清风心里有些着急,这东西看来比他想得要冷门。
正当他蹲在一个卖草鞋的老汉摊前,假装看货,心里盘算下一步时,眼角余光瞥见两个穿着普通短打、眼神却异常机警的汉子,在不远处的巷口晃悠,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街面。
是盯梢的!清风心里一凛,立刻低下头,拿起一双草鞋装模作样地看着。他能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了。
果然被监视了!是王捕头的人?还是夜巡卫的暗桩?
他不敢久留,付钱买了双最便宜的草鞋(好歹算个伪装),起身慢悠悠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无所事事的闲汉。
必须尽快找到显影石,然后离开这条街。
他拐进一条更窄的、堆满垃圾的小巷,污水横流,气味刺鼻。巷子尽头有个几乎被蛛网覆盖的破旧门脸,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个模糊的草药图案。
死马当活马医吧。清风掀开脏兮兮的布帘,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霉味。一个干瘦得像骷髅、眼眶深陷的老头,正趴在一张油腻的桌子上打盹,听到动静,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买什么?”声音有气无力。
“老板,请问您这儿有显影石吗?或者它的粉末也行。”清风压低声音问道。
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他仔细看了看清风的脸,又瞥了眼他脚上刚买的新草鞋和不合身的旧衣服,慢悠悠地道:“显影石?那玩意儿没啥用,还死贵。你用来做什么?”
清风早就想好了说辞:“家里老人走了,想画张像留个念想,听说用这个画出来的能更清晰些。”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悲戚。
老头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话的真假,最终咧开嘴,露出几颗黄牙,笑得有些诡异:“画像?嘿嘿…行吧,我这儿还有点存货,不过价钱可不便宜。”
他颤巍巍地转身,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架子最顶层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脏兮兮的陶罐,打开封口,里面是一种灰白色的细腻粉末。
“就这些了,十两银子,不二价。”老头把罐子往桌上一放。
十两!清风心里暗骂这老家伙黑心,这玩意儿根本不值这个价!但他急需,只能认宰。他故作犹豫地讨价还价:“老板,太贵了,五两如何?”
“爱要不要。”老头闭上眼睛,继续打盹。
清风咬咬牙,掏出十两银子拍在桌子上:“行了,我要了!”
老头这才睁开眼,慢吞吞地把银子收起来,把陶罐推给清风,压低声音,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小子,用这东西‘画像’,可得挑对地方,别惹祸上身。”
清风心里一动,接过陶罐,感觉这老头似乎话里有话。他道了声谢,不敢多留,赶紧把罐子揣进怀里,快步离开了这间诡异的铺子。
走出小巷,他感觉那被监视的感觉似乎还在,但淡了一些。他不敢直接回客栈,在城里七拐八绕,确认甩掉了可能的尾巴,才从一个偏僻角落翻墙回了客栈后院。
回到房间,关好门,他才松了口气,掏出那个陶罐。罐子里的显影石粉末分量不多,但应该够用几次了。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基础符箓详解》,翻到“留影符”那页。这种符箓绘制极为复杂,对精神力和内力要求都很高,而且效果极不稳定,只能记录很短时间内的模糊影像,还需要用这显影石粉末调和特殊药水才能显现。
真是个鸡肋玩意。但眼下,却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静心凝神,铺开黄纸,蘸取精心调配的朱砂,开始小心翼翼地绘制起来。内力缓缓灌注笔尖,精神高度集中,生怕画错一笔。
失败,失败,又失败…
连续浪费了三张上好的黄纸,精神力消耗巨大,额头都冒出了虚汗。这留影符的难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吞下一颗内功丹,调息了片刻,继续尝试。终于在第四张时,笔走龙蛇,一道微光在符纸上闪过,成了!
看着这张蕴含着奇异波动的符箓,清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总算有个指望了。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再次潜入砖窑,在关键时刻激发这张符箓。这无异于虎口拔牙,但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正琢磨着行动计划,窗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夹杂着哭喊、呵斥和兵刃碰撞的声音,似乎离客栈不远!
又出什么事了?
清风心中一紧,赶紧吹熄油灯,凑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街道上,一队如狼似虎的衙役正押着几个被绳索捆绑、遍体鳞伤的人走过,看穿着像是普通的工匠或者小贩。周围百姓远远躲着,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恐惧。
“冤枉啊!大人!我们只是私下说了几句闲话…”一个被押着的人哭喊着。
“闭嘴!妖言惑众,诽谤上官,抓的就是你们!”为首的衙役头目厉声呵斥,一鞭子抽了过去。
清风看得心头火起,却又无能为力。这永安县,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抓完和尚道士,现在又开始以言治罪?
等等…诽谤上官?
他猛地想到,这会不会和砖窑的邪祀有关?有人走漏了风声,或者表达了不满,所以被镇压了?
如果是这样,那说明对方的控制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有压力!而且,王捕头今天早上的警告,或许也与此有关?
他感觉眼前似乎闪过一道微光,但线索太乱,一时抓不住重点。
看来,得想办法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能从这些被抓的人的家人或者街坊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看了一眼怀里那张刚刚制成的留影符,又看了看窗外依旧混乱的街道。
取证要尽快,但打听消息,或许能让他找到更稳妥的突破口,甚至…潜在的盟友?
夜色渐深,永安县依旧笼罩在压抑之中。清风吹熄了灯,坐在黑暗中,眼神闪烁不定。
这潭浑水,他越搅越深了。但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开始压过最初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