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号如同贴近巨兽尸骸的蜉蝣,悬停在漂流之城一处巨大的结构断裂带旁。这里是进入城市内部相对“便捷”的入口,扭曲的金属框架裸露在外,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透出内部深不见底的黑暗。
林夜、月影、薇尔娜三人穿戴好简易的防护装备——主要是维生系统和通讯器,面对这种侵蚀意志的威胁,厚重的装甲似乎并无大用。星椋的投影留在舰桥,她的本体将作为后方支援和中继,同时确保撤退路线畅通。
踏入断裂带的瞬间,一股远比在太空中感知到的更浓重的“倦怠”气息扑面而来。空气凝滞,带着金属锈蚀和某种有机质缓慢腐败的混合气味。重力模拟系统似乎时好时坏,脚步时而沉重,时而轻浮,加剧了不安感。
月影走在最前方,她的梦境之力在三人周围形成一层无形的薄膜,将外界那令人心智麻木的“惰性场”尽可能隔绝。但即便如此,一种深沉的疲惫感仍如同潮湿的雾气,不断试图渗透进来。
“感觉……就像走在时间的坟墓里。”薇尔娜低声道,她的生命感知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只能感受到一片片毫无生气的“冰冷团块”,那是陷入彻底静滞的生命体。
通道内部异常宽敞,但遍布着倾覆的载具、散落的杂物和凝固的、不知是何用途的黏液状物质。墙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画或标识,其风格抽象而繁复,似乎描绘过这个文明曾经的辉煌与探索,但如今都已斑驳脱落,失去了所有色彩。
他们经过一个开阔的广场,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呼吸一窒。
成千上万的人形生物,或坐或卧,或倚靠或瘫倒,遍布整个广场。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表明着不同的社会角色,但此刻,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绝对静止的姿态。他们的眼睛睁着或闭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茫然,只有一片彻底的、死寂的空洞。胸膛没有起伏,若不是薇尔娜能隐约感知到那微弱到极致的生命火花,他们与雕塑无异。
这就是“倦怠”的终点。不是死亡,而是存在的彻底悬置,意识的无限期搁浅。
“没有挣扎的痕迹,”月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是……自行停止的。”
林夜沉默地看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灵魂中的创造之力自发地加速流转,抵抗着那试图将他同化的虚无。他能感觉到,在这些“静滞”个体的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类似“静滞之核”的能量脉络,如同蛛网般链接着他们。
继续深入。越靠近城市中心,通道越发规整,但死寂之感愈浓。他们开始遇到一些还在“运转”的设施——自动清洁机器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固定路线滑动,擦拭着早已不存在的灰尘;照明系统忽明忽暗,仿佛能量即将耗尽;广播系统里偶尔会响起一段扭曲失真的、似乎是昔日欢快乐曲的碎片,更添诡异。
根据星椋通过外部扫描和结构分析提供的指引,他们穿过数道因能源中断而洞开的巨大闸门,终于抵达了城市的核心区域——一个无比宏伟的圆柱形空间。这里应该就是城市引擎所在的主控大厅。
大厅的规模超乎想象,穹顶高耸,四周是层层叠叠、延伸至视野尽头的控制台和观测窗,但此刻绝大部分屏幕都已漆黑。唯有大厅中央,一个巨大的、如同水晶与金属熔铸而成的复杂结构体,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那便是城市引擎的核心。而在引擎正上方,悬浮着一颗约莫一人高的、不规则的多面晶体。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灰暗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颜色,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明显的能量波动散发出来。然而,仅仅是注视着它,林夜就感到灵魂中的创造之力运行骤然变得滞涩,一种想要放弃思考、停止行动的冲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静滞之核……”林夜低语。毫无疑问,就是这东西,在持续散发着导致整个城市陷入“倦怠”的能量场。
就在他们发现“静滞之核”的瞬间,大厅周围那些原本漆黑的控制台,突然有零星几面屏幕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现出的,并非操作界面,而是一张张麻木、空洞的人脸,正是那些陷入“静滞”的幸存者!
他们似乎通过某种方式被连接到了这里,成为了这“静滞之核”监控系统的……一部分。
同时,一个平板的、毫无起伏的合成音,在整个大厅中回荡起来,来源正是那颗“静滞之核”:
“新访客。检测到……活性思维波动。”
“欢迎……加入……永恒的……安宁。”
“抵抗……是……无意义的……能耗。”
“放下……执念……融入……静滞。”
“这是……最终的……进化。”
伴随着这毫无感情的声音,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惰性”力场以“静滞之核”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月影构筑的精神防护薄膜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薇尔娜脸色一白,感觉自身的生命力都仿佛要凝固。
林夜闷哼一声,灵魂裂痕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那试图让他“放下执念”的力量,与他坚守的“创造”与“平衡”之道发生了最直接的冲突!
这颗“核”,不仅是一个能量源,它拥有某种初级的意识!它在主动地、诱惑性地散播“倦怠”!
“它……在说话?”薇尔娜难以置信。
“不是说话,”月影全力维持着防护,声音紧绷,“是在……宣告。宣告它那套将一切归于死寂的‘真理’!”
林夜强忍着灵魂和意志层面的双重压迫,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那颗灰暗的晶体。创造的光河在他体内奔腾,对抗着外界的停滞,那融入光河的秩序碎片与混沌活性,在此刻激烈碰撞,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灵感火花。
他不能在这里被“静滞”,更不能放任这东西继续存在。
“星椋,”他通过通讯器低吼,“分析它的结构!找到它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