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护符的温热感持续不断,如同心脏的搏动,指引着明确的方向。那遥远的生命召唤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与迫切,仿佛失散已久的同胞在发出集结的讯号。
飞行器将速度提升至极限,在林夜愈发精熟的“迷雾织法”笼罩下,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穿梭于星海之间。沿途,他们甚至近距离掠过了一个正处于鼎盛时期的星际文明疆域,但对方那遍布星系的探测网络对此毫无察觉。
林夜站在舷窗前,感受着护符传来的指引,心中思绪翻涌。源初之神留下的火种,除了像青藤长老那样固守净土的守望者,是否还有其他的存在形式?这新的召唤,又会带来什么?
经过一段时间的航行,前方的景象逐渐变得奇特。
那并非又一个孤立的宇宙泡,而是一片浩瀚的、由无数枯萎的世界树残骸构成的宇宙森林。
巨大的、早已失去生机的树木枝干,如同冰冷的山脉般横亘在虚空之中,彼此纠缠,形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死亡林地。这些世界树残骸是如此巨大,一些较为完整的树冠,其面积甚至堪比小型星系。它们散发着无尽的苍凉与死寂,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波及无数世界的浩劫。
而世界树护符的指引,以及那生命的召唤,正源于这片死亡森林的最深处。
“检测到异常生命反应……与周围死寂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信号源位于森林核心,一个由众多残骸环绕保护的区域内。”艾拉汇报着扫描结果,同时警示,“这些世界树残骸结构极其不稳定,内部规则混乱,潜藏着未知风险。”
林夜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这片森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埋葬着某个辉煌时代的余烬。而那个召唤的源头,就像是这坟墓中唯一还在跳动的心脏。
“小心靠近。”
飞行器降低速度,如同灵活的游鱼,在巨大而狰狞的枯木枝干间穿梭。越是深入,那股生命的召唤就越是清晰,同时,一股深沉如海的悲伤与不屈的意志,也愈发浓烈地弥漫在空气中。
终于,他们穿越了层层叠叠的枯木屏障,抵达了森林的核心。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核心区域并非黑暗,反而被一种柔和的、源自中央的光源所照亮。那里,并非另一座白塔,而是一棵……极其微小的世界树。
它只有一人多高,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翠绿色,仿佛由最纯净的翡翠和光芒雕琢而成。与周围那些庞大如山岳的枯骸相比,它渺小得如同尘埃,但它体内蕴含的生机与秩序之力,却纯粹而磅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这棵微小的世界树,正将其根须深深扎入虚空中——不,是扎入了这片死亡森林所有残骸共同构成的、一个无形的集体意识或者说悲伤网络之中。它正在以一种近乎自我牺牲的方式,汲取着这片坟墓中残存的、最后的生命与秩序养分,艰难地维系着自身的存在,并持续发出那召唤的信号。
在世界树幼苗的下方,盘坐着一名女子。
她穿着一袭由绿叶与星光编织而成的长裙,容颜绝美,却带着无法化开的哀愁与疲惫。她的身体同样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与那世界树幼苗同源共生。她,便是召唤的源头。
感受到林夜的到来,她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如同春日森林般碧绿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惊讶、希望,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生命的同行者……源初的眷顾之人……您终于听到了呼唤……”她的声音直接响在林夜心间,空灵而虚弱。
林夜降落在她面前,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与那世界树幼苗一样,都处于一种极度透支的状态,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
“我是林夜。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是‘薇尔娜’,最后的‘森林之歌’,也是这片‘无尽坟场’的守墓人。”女子,薇尔娜,轻声诉说着,声音中蕴含着万古的沧桑,“这里,曾是源初之神创造的‘万森之界’,无数世界树在此生长,连接并滋养着万千世界……直到‘大寂灭’来临……”
她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为了抵御寂灭的浪潮,万森之界的所有世界树,选择将自身所有的生机与规则之力汇聚一体,试图构筑最后的壁垒……我们失败了。壁垒破碎,万木凋零,只留下了这片无尽的残骸,以及它们未能散去的、守护生命的集体执念……”
“而我,”她看向身旁那棵微小的树苗,“是那场最终献祭中,所有世界树凝聚最后一丝本源,共同孕育出的……‘希望之种’。我承载着它们最后的记忆与守护的意志,在此守候,等待着能继承这份力量、并愿意继续履行守护之责的同行者。”
她的目光落在林夜身上,充满了期盼:“您身上,不仅有源初的气息,还有着‘创造’的萌芽,以及……对抗混沌与毁灭的勇气。您正是我们等待的人。”
林夜沉默地看着那棵艰难维系的小树,看着守墓人薇尔娜那近乎透明的身躯,感受到了那份沉重得足以压垮星辰的嘱托。
又一个文明的遗志,另一份需要承接的责任。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那棵世界树幼苗。指尖的创造光河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蕴含着生命秩序的力量,温和地注入幼苗体内。
嗡——!
幼苗发出一阵欢快的轻鸣,翠绿的光芒变得明亮了一些,连带着薇尔娜的身影也凝实了一分。她惊讶地看着林夜,感受着那比源初之力更加灵动、更具包容性的力量。
“我不是来继承你的位置的,薇尔娜。”林夜收回手,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而坚定,“我是来邀请你的。”
“邀请我?”
“是的。独自守候这片坟墓,等待虚无的终结,并非真正的希望。”林夜指向舱外无垠的星空,“外面还有无数的世界需要守护,还有归墟、收割者等大敌需要对抗。一个人的力量终有穷尽,但汇聚更多的火种,我们或许能真正点燃驱散黑暗的火焰。”
他伸出手,发出正式的邀请:
“与我同行吧,森林之歌。将万森之界的记忆与力量,化作我们前行的资粮。让我们一起,为所有逝去的,也为所有尚存的,去战斗,去创造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薇尔娜怔怔地看着林夜,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如同星空般广阔的胸怀。亿万年的孤寂守候,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她眼中积蓄的哀伤渐渐化为晶莹的光点,最终,一抹如同春风拂过森林的、久违的微笑,在她脸上绽放。
她轻轻握住林夜的手,身影化作点点翠绿的光粒,融入了那棵世界树幼苗之中。幼苗迅速缩小,化为一道流光,最终停留在林夜的肩头,如同一枚精致的翡翠胸针,散发着温和而坚定的生命气息。
万森之界的最后回响,不再固守于坟墓,而是选择了与行者同行,将守护的意志,带向更广阔的战场。
林夜感受着肩头那份沉甸甸的、却又充满生机的重量,转身走向飞行器。
他的队伍,再添一员。前方的道路,依旧漫长,但他手中的“线”与心中的火,愈发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