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冰冷。
死寂。
林夜的意识如同沉没在万载寒渊之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巨力拖拽回更深的混沌。蚀魂暗印如同附骨之疽,在他神魂深处散发着阴寒的痛楚,与空间跳跃带来的撕裂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真灵磨灭。
【月影系统强制休眠中...】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度微弱,启动最终应急协议。】 【调用“星髓晶核”残余能量(9%)...调用净世莲心本源生机...】 【优先修复致命物理创伤...稳定神魂...压制“蚀魂暗印”(临时)...】
一丝微弱却精纯的能量混合着清凉的生机,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注入他几近枯竭的经脉和破碎的识海。这过程缓慢而痛苦,仿佛用最细的针线一点点缝合破碎的琉璃。
不知过了多久,林夜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全身,尤其是头部,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刺穿。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沙哑痛苦的呻吟。
入眼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只有极远处似乎有零星微弱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
他发现自己被牢牢固定在星梭唯一完好的驾驶座椅上,整个舱室严重倾斜,冰冷的金属触感从身下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从未闻过的、带着淡淡腥甜的异星空气。
星梭内部一片狼藉,控制台大部分屏幕漆黑碎裂,电线裸露在外,不时迸射出细小的电火花。舱壁扭曲变形,露出了内部的隔热层和结构骨架。唯一的光源来自嵌入控制台的那半块密钥,它散发着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光,以及舱顶应急红灯那有气无力的闪烁。
【系统...在线...】月影系统的提示音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充满了杂波,【欢迎...回来,宿主。】
“我们……在哪?”林夜的声音干涩沙哑,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
【未知星域...信标附近...星梭严重受损...动力全失...维生系统...即将彻底关闭...外部环境扫描中...】
断断续续的信息传入林夜脑海,伴随着一些模糊的扫描图像。
他们似乎坠落在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物体表面。扫描显示,这物体并非自然行星,而更像是某种人工建造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环形结构或者星舰残骸的一角。材质与“苍穹”舰体有些类似,但更加古老破败。
周围是绝对的虚空,远处那些微弱的光点,是早已熄灭不知多少万年的恒星残骸,如同墓园中的磷火。这里是一片被遗忘的宇宙坟场。
他所处的环境,气压极低,温度接近绝对零度,并且充满了某种能缓慢侵蚀能量护盾的未知辐射。若非星梭外壳还勉强保持着最后一点密封,若非他刚刚经过星髓炼体,肉身强度大增,此刻早已化为冰雕甚至直接湮灭。
“蚀魂暗印……”林夜内视识海,那阴冷的印记如同附骨之蛆,牢牢钉在他的神魂之上,不断散发着寒意和细微的刺痛,并且隐隐与遥远虚空中的某个存在保持着极微弱的联系。
【“蚀魂暗印”已临时压制...无法根除...会持续泄露宿主微弱气息...并可能被施加者感知大致方向。】系统警告道,【必须尽快寻找安全地点,恢复力量,再图解决。】
安全地点?在这片死寂的残骸孤岛?
林夜尝试调动体内灵力,却发现金丹晦暗,经脉中灵力枯竭,运转起来滞涩无比,且每一次运转都会加剧神魂的刺痛和蚀魂暗印的波动。伤势远比想象中更重。
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一点点解开固定带,挣扎着从严重变形的驾驶座上站起。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抗议,左臂之前被暗星飞剑擦伤的旧处也再次传来隐痛。
他看向控制台,那半块密钥的光芒又黯淡了一丝。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密钥入手冰凉,表面的温热几乎感觉不到了。
失去了密钥,星梭内最后一点应急灯光也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只剩下舱壁破口处透进来的、远处死星的微光,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彻底陷入了黑暗与死寂。
必须离开这里,寻找可能存在的庇护所,或者……其他线索。
他摸索着来到星梭舱门处。舱门严重变形,卡死了。林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调动起体内仅存的一点灵力,汇聚于右拳之上,星辰光芒微弱一闪。
轰!
他一拳砸在舱门扭曲的铰链处!
巨响在封闭的舱室内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那铰链处被打得凹陷下去,但并未断裂。
好坚硬的材质!
林夜皱眉,连续又是数拳砸在同一位置。每一拳都震得他气血翻腾,神魂刺痛。
咔嚓!
终于,铰链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断裂开来。林夜用尽力气,才将扭曲的舱门推开一道可供侧身挤出的缝隙。
瞬间,更加冰冷的寒意涌入,伴随着强大的吸力——星梭内部残存的稀薄空气正在被外界近乎真空的环境快速抽离!
林夜立刻屏住呼吸,周身浮现一层极其淡薄的星辰光罩,勉强抵御着绝对零度的严寒和宇宙辐射,挤出了星梭。
他站在了星梭扭曲的外壳上,举目四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所处的,果然是一个巨大到望不见尽头的环形结构表面。材质是某种暗沉的、非金非石的物质,布满了撞击坑和巨大的撕裂伤痕,仿佛经历过难以想象的惨烈大战。许多地方凝结着厚厚的冰霜,那是亿万年来积累的宇宙尘埃和挥发物。
环形结构之外,是无垠的、黑暗到令人窒息的虚空。远处那些早已死亡的恒星,如同镶嵌在黑天鹅绒上的黯淡灰烬,散发着冰冷和绝望。
没有声音,没有风,没有生命迹象。只有永恒的死寂和冰冷。
这里,就是那个同源信标的所在?信号源在哪里?
林夜尝试感应手中的密钥,密钥只是微不可察地温热了一下,指向环形结构的内侧方向。
他收起密钥,小心翼翼地在环形结构表面移动。这里的重力极其微弱,他必须用灵力吸附在表面才能稳定行走。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灵力所剩无几,还要维持护体光罩抵御恶劣环境,神魂的刺痛和蚀魂暗印的阴冷如影随形。
他走了很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半天。在这片失去时间尺度的废墟上,只有疲惫和痛苦是真实的。
终于,在前方,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那裂口边缘扭曲狰狞,像是被某种巨力强行撕开,内部深不见底,隐隐有微弱的能量波动传出。
密钥的感应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一丝。
入口?还是陷阱?
林夜没有太多选择。他谨慎地踏入裂口之中。
内部是一条倾斜向下的、更加巨大的通道,远比“苍穹”内部的通道更加残破。到处是悬吊的断裂管线、凝固的金属熔渣、以及一些散落的、无法辨认用途的机械碎片。
他沿着通道向下,环境扫描显示这里的辐射强度反而降低了一些,似乎有某种残留的能量场在削弱外界的恶劣影响。
又前行了数里,通道开始出现岔路。林夜凭借着密钥那微弱的指引,选择了一条能量波动稍强的路径。
这条路径的尽头,是一扇半掩着的、高达数十丈的巨型门户。门户材质特殊,即便经历了无数岁月和破坏,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宏伟。门缝中透出一种柔和的、恒定的乳白色光芒。
林夜深吸一口气,侧身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门后的景象,让他再次愣住。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的穹顶已经部分坍塌,露出外面漆黑的虚空和死寂的星辰。但大厅的大部分区域却保存得相对完好。
大厅中央,有一座破损的祭坛般的结构。祭坛上方,悬浮着一枚约有人头大小、布满了裂纹的晶体。那乳白色的光芒,正是从这枚裂纹晶体中散发出来的。
这光芒温暖而纯净,照射在身上,林夜顿时感觉神魂的刺痛减轻了一丝,连蚀魂暗印的阴冷都被微微压制了。体内枯竭的灵力甚至开始有了一丝复苏的迹象。
而同源感应的来源,正是这枚破损的晶体!
它似乎也是某个巨大装置的一部分,但如今只剩下这核心的一部分还在勉强运转,散发着最后的光和热,如同沙漠中即将枯竭的泉眼。
【发现“净化之光核心(严重破损)”。】 【能量等级:极低(持续衰减中)。】 【效果:微弱净化效果,微弱能量恢复辅助,微弱神魂安抚。】 【警告:该核心已濒临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林夜手中的那半块密钥,突然自主地散发出微光,脱离了林夜的手掌,缓缓飞向那祭坛上的裂纹晶体。
密钥绕着晶体缓缓旋转,似乎在哀悼,又似乎在尝试进行某种连接。
裂纹晶体的光芒也随之闪烁起来,仿佛在回应。
片刻之后,密钥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光芒彻底熄灭,叮当一声掉落在祭坛下方。
而那裂纹晶体,在最后一次闪烁后,其散发的乳白色光芒范围,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变得更加黯淡。
它似乎是因为密钥的到来,而激发了最后的一点力量。
林夜默默走上前,捡起那彻底失去光泽、变得冰冷无比的半块密钥,小心收好。
他抬头望着那枚即将熄灭的净化之光核心,又看了看这片死寂的大厅。
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他盘膝坐在祭坛下方,沐浴在那愈发黯淡的乳白色光芒中,开始全力运转《星月凝华诀》,吸收着这微弱却纯净的能量,尝试修复沉重的伤势,并压制那该死的蚀魂暗印。
在绝对黑暗和死寂的宇宙废墟中,这一点即将熄灭的微光,成了他唯一的庇护所。
而遥远的未知之处,那些被称为“巡天者”的存在,或许正循着蚀魂暗印那微弱的指引,一步步追索而来。
生存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