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崩溃的风险,如同实质的寒意,瞬间浸透了林夜的意识。
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这已非冒险,近乎自杀。星椋的推演冰冷而客观,艾拉博士的担忧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劝阻。那未知文明留下的警告绝非虚言,直接的信息灌输,尤其是涉及高层次宇宙奥秘的知识,足以撑爆一个未经准备的心智,轻则精神错乱,重则意识彻底湮灭。
然而,“终末安魂曲”的前奏就在眼前。那可能是对抗古狱的关键,可能是理解“桥梁”真相的线索,甚至可能触及生命序列的根源。退缩,意味着可能永远错过。
林夜没有立刻回应那等待的意念。他闭上了眼睛,并非逃避,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转向了内在。
他的意识沉入心湖,不再去思考利弊得失,不再去推演概率成败。他回忆起生命权限传承时的感受——那并非单纯的知识灌输,而是一种本源的共鸣,一种对生命法则的深刻理解与融入。他回忆起驾驭月影时,那种意识与更高层次存在连接的微妙平衡。他更回忆起,破妄之瞳看穿虚妄,直指本质时,所依赖的并非蛮力,而是一种澄澈的“观照”。
力量?不,不仅仅是力量。境界,才是承载力量的基石。
他一直以来,都在运用生命权限的力量,探索、战斗、修复。但他对生命权限的“理解”,是否跟上了他“使用”它的步伐?他对自身存在的认知,是否足以支撑他去窥探更高层次的宇宙真相?
艾拉和星椋看到,林夜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并不耀眼却异常沉静的光芒。那并非生命权限全力催动时的磅礴生机,而更像是一种内在圆满、透彻通明所自然流露的光辉。他仿佛成了一块被打磨光滑的玉,内外澄澈,映照着周遭的一切。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深邃,与舰桥内精密的机械运转声、与外部虚无回廊那混乱的能量波动,甚至与那奇异几何体散发出的高维信息涟漪,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的共鸣。他并非强行去控制或对抗,而是去理解、去适应、去融入。
在这一刻,林夜放下了“执钥者”的身份,放下了对“门”的焦虑,放下了与默然行者交易的权衡,甚至放下了对“认知崩溃”的恐惧。他的心灵如同一面被打磨得光洁无瑕的镜子,只是静静地“映照”着内外的一切——自身的思绪、外部的环境、那等待回应的意念。
无惧,亦无求。只是存在,只是观照。
这是一种心境上的蜕变,一种对自身力量与存在认知的深化。他依然是他,生命权限的传承者,但此刻,他对这份传承的理解,踏入了一个更精微、更本质的层面。他不再仅仅是“使用”力量,他开始“成为”力量本身,与那孕育生命的本源法则更加紧密地合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林夜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深处,那淡金色的破妄之瞳光芒依旧,却少了几分锐利的穿透感,多了几分深邃的包容与平静,仿佛蕴藏着一片无垠的星海。
他再次看向那些奇异的几何体,感受着那等待的意念。这一次,他“看”到的更多。他看到了那信息流中蕴含的,并非单纯的破坏性力量,而是一种极其复杂、高度压缩的“结构性的认知”。强行接收,如同将浩瀚海洋灌入茶杯,必然崩溃。但若能以同频的“容器”去承载,去理解,或许……
“星椋,艾拉,”林夜的声音平和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停止所有对抗性分析。将传感器模式调整为‘共鸣接收’,频率与我同步。”
“指挥官,这太危险了!”艾拉急道。
“执行命令。”林夜的语气没有波澜,“相信我,也相信……生命本身。”
星椋沉默了一瞬,随即回应:“指令已确认。调整传感器模式,建立共鸣连接。月影核心同步率提升至百分之九十五,准备进行意识缓冲与信息过滤。”
林夜再次将意识投向那几何体,不再带有任何的抗拒与筛选,只是以一种完全开放的、如同镜面般映照的状态,回应了那道意念:
“确认接收。”
瞬间,并非汹涌的洪流,而是一道无比纯净、无比复杂、仿佛由无数星光编织成的“认知结构”,如同轻柔的水流,缓缓注入林夜敞开的意识之中。
没有痛苦,没有冲击。有的,只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理解”在悄然滋生。
他“看到”了一片无垠的虚空,并非死寂,而是充满了无尽的创造与演化的潜能——“源初虚空”。
他“看到”了某种来自虚空之外的、难以名状的“干涉”,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开始扭曲虚空的平衡——“异渊的低语”。
他“看到”一个辉煌的、致力于维护虚空纯净与平衡的文明崛起——“守护者帝国”。
他“看到”帝国与“异渊”侵蚀的造物进行着绵延无数纪元的战争。
他“看到”帝国最终锻造了一件终极武器,旨在奏响净化一切的“安魂曲”,彻底驱散“异渊”的影响……
他“看到”最终时刻,武器失控,或者说,它触及了某种更深的禁忌,导致了帝国的陨落,而那未完成的“终末安魂曲”被分散封印……
信息并非连贯的叙事,而是无数破碎的“概念”与“景象”的集合。但林夜那如同明镜般的心境,完美地映照、接收了这一切,没有遗漏,也没有被其蕴含的庞大信息量所压垮。
他理解了,“古狱”并非“异渊”,但它们的气息,与那“异渊的低语”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性,或许是同源而异化的产物?而“终末安魂曲”,也并非单纯的毁灭武器,它更像是一种……针对某种“错误存在”的“法则修正程序”!
接收过程持续了约三分钟。当信息流结束时,林夜缓缓吁出一口气,眼眸中的星海景象缓缓隐去。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精神消耗巨大,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与深邃。
他成功接收了“前奏”,并且,凭借着刚刚提升的心境与对生命权限更深的理解,他不仅承受住了信息冲击,更从中捕捉到了最关键的核心!
“艾拉,星椋,”林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力量,“我得到了‘终末安魂曲’的坐标……不是a-7-9-δ,那只是入口。真正的核心,隐藏在‘虚无回廊’深处的一个……动态奇点 内部。而且,我明白了它的一部分本质。”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艾拉和星椋都为之震撼的话:
“它或许不是用来毁灭古狱的……而是用来‘修复’某个被古狱,或者说被它们背后的‘异渊’所‘污染’的……宇宙基本法则。”
境界的提升,让他看到了更深层的真相。前方的道路,似乎在这一刻,被一道从未预想过的光芒所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