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青铜古棺如同亘古便存在于此的黑色墓碑,矗立在逐渐平复的血池中央。曾经沸腾的魔气与凄厉的哀嚎尽数消失,只留下一种被彻底掏空、万籁俱寂的虚无感。
摇光宫主艰难地抬起头,绝美的脸庞上血迹与尘灰混杂,那双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具古棺,里面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劫后余生的恍惚、对魔头被重新封印的惊悸,以及……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悲怆。
那个来自下界、身负秘密、屡屡创造奇迹的年轻人,就这样拖着残破之躯,带着那朵净化世间的白莲最后的光辉,决绝地撞入了那绝望的魔窟之中,再无生息。
他用自己的彻底湮灭,换来了这片刻的、不知能维持多久的安宁。
“咳……”另一边,天枢长老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他周身的魔气已彻底消散,但脸色灰败,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显然神魂与肉身都遭受了重创,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摇光挣扎着想调动一丝灵力,却发现体内经脉如同被碾碎般剧痛,方才魔头苏醒时的威压与对抗银色鬼面的伤势同时爆发,让她连站立都无法做到。
她只能依靠在一块冰冷的巨石旁,目光扫过狼藉的洞窟,最终再次落回那具古棺。
他……真的就这样彻底消失了吗?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就在这念头浮现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让摇光以为是自身神魂创伤导致的幻觉般的嗡鸣,自那青铜古棺内部传来。
紧接着,一丝银芒,如同寒夜中最后一颗倔强的星辰,顽强地穿透了古棺紧闭的缝隙,闪烁了一下,旋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但就是这一闪而逝的微光,让摇光宫主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识海中炸开,带来一种近乎荒谬的希望。冲入那等魔头的本源核心,引爆净世白莲的莲子,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那丝银芒,那属于星辰与月华的力量波动,她绝不会认错!那是林夜功法独有的气息!
洞窟内再次陷入沉寂,那丝银芒再也没有出现。
摇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或许……那真的只是能量彻底消散前的最后回光?
……
与此同时,青铜古棺之内。
这里并非预想中的污秽泥潭或魔气巢穴,反而呈现一种极其诡异的“空”。
庞大的、难以名状的魔影消失了,并非被彻底净化,更像是其凝聚成型的“存在”被那绝境中爆发的莲光强行“归零”、“打散”,重新化为了最本源的、无序的混沌魔气,被暂时约束在古棺内部这片奇异空间里,如同被冰封的火山,沉寂却依然危险。
在这片混沌魔气的中央,一点微弱的银光艰难地亮着。
林夜的“身体”悬浮其中。
之所以说是“身体”,是因为它此刻的状态极为奇特。血肉之躯几乎已经在莲子爆发和魔气反噬的双重作用下崩解殆尽,此刻支撑那点银光的,是他修炼《不灭星辰诀》和经历数次淬炼后,融入骨骼、深藏于骨髓最深处的那么一丝……不灭星骸。
这具星骸如同被烈焰煅烧后残留的琉璃骨架,布满了裂纹,黯淡无光,却奇迹般地未曾彻底碎裂。骨架之内,一点微弱的意识之火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那枚净世白莲的莲子已然消失,它最后的本源力量化作了那净化一切的莲光,但其最核心的一缕先天生机,却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在爆发的最后一刻,被林夜以《月华心经》中记载的一种秘术,强行融入了这具即将破碎的星骸之内,形成了一层极薄极脆的白色光膜,勉强包裹住骨架,抵御着周围无孔不入、试图重新侵蚀过来的混沌魔气。
这层莲膜生机光膜与星骸骨架,构成了他此刻存在的根基。
而在他那残存意识的核心,一点微不可察的银芒正在缓慢地、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
它不仅在吸收莲子残留的生机、星骸本身的力量,甚至……还在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汲取着周围那被莲光净化了狂暴属性、暂时陷入沉寂的精纯混沌魔气!
《万物星辰诀》的奥义在他意识最深处自行运转,将他身体化作了一片死寂的星空,而这星空的本能,便是吞噬、转化、容纳一切!
生与死,净化与污秽,在这具濒临彻底湮灭的躯壳内,达成了一种岌岌可危的、诡异的平衡。
他处于一种非生非死的奇妙状态。意识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与破碎的记忆碎片中,对外界的一切几乎毫无感知,只有最本能的功法在维持着这微弱的火种不灭。
重塑?复苏?前路茫然。
但这寂静的棺椁之内,确实有一点星火,未曾熄灭。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几天。
摇光宫主终于恢复了一丝行动能力,她艰难地取出一枚丹药服下,苍白的脸色稍微好转。她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天枢长老,目光最终坚定地投向青铜古棺。
她必须去确认。
踉跄着走到古棺旁,棺盖紧闭,上面残留的封印符文微弱地闪烁着,将内部的气息完全隔绝。她尝试推动棺盖,却发现沉重无比,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她将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的棺壁上,闭目凝神,极力感知。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命波动,没有能量反应。
就在她即将放弃之时。
咚……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星河彼岸的震动,透过棺壁,传递到了她的掌心。
那不像心跳,更像是……星辰脉动的声音?微弱到极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古老。
摇光猛地睁开眼,美眸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还活着!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那绝无可能生存的魔棺之内,活着!
……
与此同时,暗星深处,那座冰冷的银色大殿内。
砰!
一只戴着银色手套的手掌狠狠拍在由未知金属铸成的王座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王座之上,那道笼罩在扭曲光线中的身影散发出滔天的怒意,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
下方,刚刚从遗迹中逃回的银色鬼面单膝跪地,头颅低垂。
“废物!”
冰冷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在大殿中回荡。
“耗费如此心血,布局良久,甚至动用了‘净世白莲’这等神物……最终竟功亏一篑!不仅未能迎回圣尊,反而折损了白莲,更是让目标……那个变数,疑似在魔源核心中找到了某种契机?!”
银色鬼面身体微微一颤:“属下无能!恳请尊主责罚!但那林夜引爆莲子本源,冲入魔棺,绝无生还可能!属下感知得清楚,他的生命气息彻底消散了……”
“彻底消散?”王座上的身影冷笑一声,“星辰的余烬,往往藏着复燃的火种。更何况,是身负那种‘特质’的余烬……”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忌惮与……贪婪。
“传令下去。”
“第一,严密监视摇光圣地,尤其是那片遗迹的任何异动。一旦发现林夜或其遗留物的任何痕迹,不计代价,夺取!”
“第二,‘星核计划’提前启动。我们需要更多的‘钥匙’,不能再等了。”
“第三,”尊主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向某个遥远的方位,“给‘他们’传递消息……就说,疑似‘星骸遗蜕’现世,与‘魔源’产生了未知交汇。让他们……自己去琢磨吧。”
银色鬼面心中一凛:“尊主,是要借‘他们’之手……”
“既然水已经浑了,那就让它更浑一些。”尊主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与漠然,“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的变数来看清迷雾。去吧。”
“是!”银色鬼面躬身,悄然融入阴影消失。
大殿内,重归寂静。
王座上的身影微微抬手,一点星光在他指尖凝聚、幻灭。
“星骸遗蜕……魔源苏醒……净世莲光……还有那来自深空的注视……”他低声自语,仿佛在推演着无比复杂的棋局。
“林夜……你究竟是意外的火星,还是……早已注定的惊雷?”
他的疑问,消散在冰冷空旷的大殿中,无人回应。
只有无声的惊雷,正在更广阔的星宇深处,缓缓酝酿。
古棺之内,那点微弱的银芒,如同回应般,极其轻微地,再次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