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夏,这位拜圣男教至高无上的教主,此刻正虔诚地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紧贴着王言的脚背。
她闭着眼,深深吸嗅着那独属于圣男的气息——混合着清晨露水的微凉青草的干净,以及圣洁体香。
王言微微动了动被李知夏捧在掌心的脚趾。
“知夏,”王言清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静谧,“我要去京城啦!”
“京…京城?!”李知夏猛地抬起头,脸上那沉醉痴迷的表情瞬间被巨大的惊惶取代!
她捧着王言双足的手骤然收紧,仿佛生怕下一秒这圣物就会消失不见。“圣男大人!您…您要去哪里?是…是知夏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是我不够虔诚?还是…还是知夏侍奉圣足不够尽心?”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仿佛天塌地陷。
“不是啦不是啦!”王言连忙摇头,小脚在李知夏手中不安分地扭了扭,那滑腻微凉的触感让李知夏又是一阵心神摇曳。
“知夏很好!特别好!”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安抚这位情绪激动的教主,“我是去办正事!很重要的正事!”
“正事?”李知夏依旧紧紧捧着那双圣足。
对她而言,圣男大人就是世界的中心,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接受她的供奉和膜拜,尤其是这双…
现在却要离开白云城?离开她的视线?这简直无法想象!
“嗯!”王言挺了挺小胸脯,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可惜配上他那张绝美又带着稚气的脸,只显得格外可爱。
“知夏,你知道我们拜圣男教,在京城那边…还没有‘注册’过吗?”
“注册?”李知夏茫然地重复,这个词对她而言有些陌生。
“对呀!”王言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宏图大志”,“小花说啦,京城管得可严啦!做什么都要‘注册’!不注册就是…就是‘野路子’!不正规!”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很懂行,“所以,我决定啦!我要亲自去京城,给咱们拜圣男教,办一个最最正规,最最厉害的‘注册’!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拜圣男教,是正儿八经、有身份、有地位的大教派!”
他越说越兴奋,小脚丫无意识地又在李知夏温热的掌心里蹭了蹭,那细微的痒意和圣洁的气息,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李知夏的神经。
“等注册好了,”王言的声音带着憧憬,“我们拜圣男教就是名正言顺,响当当的正规大教啦!到时候,我要在京城也开分坛!让更多的人来拜我…呃,拜圣男!知夏,你说好不好?”
正规?
李知夏:?
我们还能正规吗?
都干到这个程度了。
“额…”李知夏斟酌着词语,不想打击圣男大人的积极性。
“其实不用圣男大人亲自前往…”李知夏想着让人做做样子就行,让圣男大人高兴高兴就行了,但是王言打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
“不行。”王言用很坚定的语气大吼一声。
李知夏也被吓了一跳,将手里的圣足捏的有些紧了,王言也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把脚往李知夏的手里钻了钻。
调整了一下语气。
“咳咳…”
“我可是圣男大人,按照教义是来救赎苍生的,这么久以来我都没踏足过世间最繁华的京城,那里一定有好多可怜的人们等着沐浴圣男的光辉呢。”
王言说的大意凌然,都把自己感动到了。
“额。”李知夏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教义都是自己编纂的,还抄袭好多别人的典籍。
“圣男大人,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至少十二天,要从长计议。”
“不必了,已经准备好了。”
“圣男大人,教内的信徒们都舍不得圣男大人。”
“我会快去快回,还会被你留下足够的圣水的。”
“圣男大人的安危…”李知夏的担忧如潮水般涌来,这是她最深的恐惧。
“知夏。”王言忽然伸出手,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轻轻捂住了李知夏的嘴。
那微凉柔软的触感让她瞬间噤声。
“不要再劝我了好吗?知夏。”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李知夏所有劝阻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说完,他缓缓松开了手。
李知夏望着他,千言万语化作满眼的不舍与哀伤,只能将满腔的忧虑和挽留,化作掌心中更用力的揉搓,仿佛要将圣足的每一寸肌肤…
“知夏,”王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必须堵住她所有可能的追问,难道要他说出此行最大的目的是去京城“开疆拓土”、广纳“后宫”吗?
“你难道…不相信你的圣男大人吗?”
这句话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瞬间锁住了李知夏所有的挣扎。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闭上,所有的劝阻,所有的忧虑,都化作了掌心中的揉搓。
她怎能不信?
她的信仰,她的生命,早已系于他一身。
发觉李知夏终于沉默,只是用那双仿佛要将他双脚揉化进自己生命里的手表达着无声的抗拒,王言悄悄松了口气。
“唉……”李知夏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这叹息里饱含着化不开的忧虑与不舍。
圣男大人对她而言,是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瑰宝,是绝不容有失的存在。
这份执念,源于她灰暗生命中最震撼的相遇——
她远远窥见那个侧卧在溪边青石上的身影。
惊鸿一瞥,那超越凡俗的美丽如同最猛烈的雷霆,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认知和心防。
她甚至因那极致的震撼而失足跌入王言沐浴后的潭水,狼狈不堪。
同时也是圣男大人第一次展露神迹,她发现自己脸上的脓包都消失了,第一次她摸到了自己光滑的脸庞。
当时她的眼前仿佛播放着自己曾经的过往。
李知夏也曾是富家千金。若她只是个面容普通的女孩,或许能在这乱世中求得一份安稳,衣食无忧地度过一生。
然而,命运没有如果。
她是早产儿,出生时脸颊被划破,引发了可怕的感染。
尽管父母,延请无数名医,也无法阻止那狰狞的脓疮在她脸上蔓延、溃烂。
她的存在,成了完美主义母亲眼中无法容忍的污点,是完美家庭画卷上刺眼的墨渍。
于是,她被囚禁了。
囚禁在家族宅邸最偏僻角落的一间小屋里,四周被父母亲手种下了一圈象征牢笼的树苗。走出树圈,是绝对不被允许的禁忌。
年幼的她,曾多么渴望一个拥抱啊!
就像她无数次透过窗缝,看到母亲将刚出生的妹妹李知秋温柔地搂在怀里,轻声细语,满眼宠溺。
那温暖的画面,像毒刺一样扎在她渴望爱的心上。
后来可能是为了立规矩,母亲用“一个拥抱”作为诱饵,引诱她踏出了树圈。
那一刻,她心中充满了卑微的狂喜和期待,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从未得到过的温暖。
迎接她的,不是渴望已久的怀抱,而是母亲毫不留情的拳头!
那饱含厌恶与愤怒的拳头,狠狠砸在她脸上最狰狞的脓包上!
“噗嗤——”
黄浊腥臭的脓液瞬间迸溅,沾满了母亲保养得宜的手。
那刺鼻的气味和黏腻的触感,让母亲发出了更加嫌恶的尖叫和咒骂。每一拳落下,都伴随着“怪物”、“污秽”、“你怎么不去死”的恶毒诅咒。
剧痛和更深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年幼的李知夏。
原来,连至亲之人,也视她如蛆虫。
那次毒打之后,她彻底认命了。
树苗圈成的牢笼,成了她唯一的世界。
陪伴她的,只有几本翻烂的旧书,和一个负责送饭的阿婆。
阿婆是这冰冷囚笼里唯一的暖色。
她浑浊的眼里藏着深深的怜悯,会在送饭时,用沙哑的声音给李知夏讲述外面的世界或者带给她新的书。
讲得最多的,便是那书中记载的、传说中能令君王倾国的“蓝颜祸水”——那些拥有惊世美貌的男人。
李知夏从未见过男人,包括她的父亲。
母亲带来的只有毒打和厌恶。
她开始幻想,父亲会是什么样子?男人,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书里说,美丽的男人一笑倾国,再笑倾邦,是连烽火都甘愿为之点燃的祸水。
“蓝颜祸水……”她抚摸着脸上凹凸不平的脓泡,在无边的孤寂中,这个词汇成了她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一个病态而执着的盼望。
那该是何等惊心动魄的美丽?若能得见,纵使立刻死去,也甘愿吧?
树苗一天天长大。
起初只是纤细的枝条,她轻易就能跨过,还要小心别压弯了它们。
后来,树干变得粗壮,枝叶愈发茂密,树与树之间的缝隙越来越窄,窄到她连伸手接过阿婆递来的食物都变得困难。
阿婆的办法是,将干粮做成耐放的面饼,用布包裹好,从越来越高的树冠上方丢进来。喝水则靠一个特制的长嘴壶,从狭窄的树缝里艰难地伸进来,李知夏就着壶嘴啜饮。
那个长嘴壶,阿婆从不拿走,就挂在树缝外,怕她夜里渴了无处寻水。
再后来,树越长越高,越来越粗壮,两树之间的缝隙终于彻底合拢,严丝合缝。
那个从未被取走的长嘴壶,也被不断生长的树干和树皮,一点点地嵌合,成为了这永恒囚禁的植物围栏的固定装饰了。
她曾经苦恼过,这些树越长越高带着她的长嘴壶,越来越高她以后该怎么喝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