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礼貌却疏离的声音，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耳道钻入，瞬间冻结了林小夕刚刚沸腾起来的血液和勇气。
叶琳……
为什么要见她？
是胜利者的炫耀？还是居高临下的警告？抑或是……顾家那位夫人的旨意？
无数个猜测在瞬间塞满了她的脑海，刚刚被苏晓琪点燃的勇气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冰水浇得只剩下几缕呛人的青烟，瑟瑟发抖。
“……见我？”林小夕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
“叶小姐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或许当面聊一聊会更好。”那位陈助理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明天上午十点，大学路转角的那家‘墨迹咖啡馆’，您看方便吗？”
他的语气客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仿佛只是来通知她，而非征求她的意见。
林小夕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下都带着恐慌和抵触。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想逃避，想躲回自己的壳里。
可是，苏晓琪刚才那些掷地有声的话语，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逃避和自我感动式的牺牲，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真正的爱情，是两个人一起并肩作战！」
如果她连面对叶琳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和顾夜白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雨？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迫使她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乱：“……好。我会准时到。”
“好的。期待您的到来。再见。”陈助理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林小夕却依旧举着手机，僵在原地，脸色苍白，仿佛刚刚接到的不是一通约会电话，而是一封战书。
“谁啊？说什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苏晓琪担忧地凑过来。
“……叶琳的助理。”林小夕放下手机，声音有些发虚，“约我明天见面。”
“我靠！”苏晓琪瞬间炸毛，“她找你干嘛？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能去！小夕，千万别去！谁知道那女人想耍什么花样！”
林小夕却缓缓摇了摇头，眼神虽然还带着恐惧，却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坚定。
“不，晓琪，我要去。”她抬起头，看着好友，像是也在对自己说，“就像你说的，我不能永远当鸵鸟。有些事情，总要面对。我想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逃避了太久，她几乎忘了自己骨子里那点倔强和勇气。为了顾夜白，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去。
这一夜，林小夕依旧失眠了。但不同于前几夜的绝望和自我怀疑，这一次，更多的是紧张、忐忑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她甚至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对话场景，以及该如何回应。
第二天上午，天气依旧有些阴霾。林小夕特意选了一件看起来最得体、也最能给自己增加底气的米白色针织裙和小外套，画了个淡妆掩盖憔悴，提前十分钟来到了那家格调雅致、价格不菲的“墨迹咖啡馆”。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咖啡和烘焙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环境安静私密，每张桌子之间都有良好的间隔。几乎是立刻，她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靠窗位置的叶琳。
叶琳今天穿了一身简约的珍珠白色羊绒套装，长发挽起，露出优美修长的脖颈，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她正姿态优雅地小口啜饮着一杯咖啡，面前放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仿佛只是在这里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务会谈。
看到林小夕进来，她抬起眼，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无可挑剔的微笑，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过去。
林小夕的心脏猛地收紧了一下。她攥紧了手中的帆布包带子，强迫自己挺直背脊，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心跳上。
“林小姐，很准时。请坐。”叶琳的声音温柔悦耳，语气自然得像是接待一个老朋友，“想喝点什么？这里的瑰夏手冲很不错。”
“不用了，谢谢。一杯温水就好。”林小夕在她对面坐下，将帆布包放在身旁，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服务生很快送来一杯温水。
短暂的沉默。叶琳合上电脑，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林小夕，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怜悯？
“林小姐，冒昧请你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叶琳率先开口，语气依旧客气。
“叶小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林小夕不想和她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她的手放在桌下，紧张地攥成了拳头。
叶琳似乎对她的直接有些意外，随即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宽容：“好，林小姐快人快语，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小夕那张虽然化了淡妆却依旧难掩憔悴和紧张的脸上，声音放缓，却字字清晰：
“我听说，你和夜白之间，最近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甚至……提到了分开？”
林小夕的心猛地一沉。她果然知道了。是顾夜白说的？还是顾夫人？或者……她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林小夕抿了抿唇，语气生硬地回应。
“当然。”叶琳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我无意窥探你们的隐私。只是，作为顾家世交，也作为……夜白未来的合作伙伴，我或许比外人更了解一些情况。”
她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夜白他很优秀，但也因此，肩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责任。顾家这艘大船，看似风光，实则暗流涌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的婚姻，从来就不只是他个人的事，更关系到整个集团的稳定和未来无数人的利益。”
她抬起眼，看向林小夕，目光里带着一种“为你好的”真诚：“有些压力，来自家族内部，有些则来自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很多时候，他身不由己，甚至不得不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来维持平衡。比如，偶尔需要配合一些必要的‘场面’和‘交际’。”
她意有所指，显然指的是商场“偶遇”那件事。
“林小姐，你还很年轻，感情很纯粹，这很好。”叶琳的语气越发温和，却像软刀子一样，慢慢割着林小夕的神经，“但现实世界很复杂。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存在，你对他纯粹的感情依赖，有时候反而会成为他的软肋，让他束手束脚，甚至被对手利用，成为攻击他的突破口？”
她看着林小夕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爱一个人，有时候并不仅仅是占有和依赖。更是成全和放手。在他那个位置上，一个真正能帮助他、支持他、甚至替他挡风遮雨的伴侣，远比一个只需要被他保护在羽翼下的爱人，更重要，也更‘合适’。”
“我不是在逼你做出选择。”叶琳最后说道，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安慰，“我只是希望，你能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多考虑一点。如果你真的爱他，或许……给他自由，让他去选择那条对所有人都更好的路，才是真正爱他的方式。”
一番话，滴水不漏，情理兼备。没有一句恶语，甚至充满了“理解”和“为你（他）好”的意味，却像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林小夕内心深处所有的不安和自卑。
她的手指冰凉，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一阵阵发冷。
就在她嘴唇颤抖，几乎要被这番“肺腑之言”击垮，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意义时——
一个冰冷、低沉、充满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她不需要成全任何人。”
“更不需要，你来教她什么是爱我的方式。”
林小夕猛地回头！
咖啡馆入口处，顾夜白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一身黑色大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颀长，脸色冷峻，眉眼间带着未散的寒意和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冷冷地、精准地锁定在叶琳身上。
他大步走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稳而压迫的声响，瞬间吸引了咖啡馆里所有零星顾客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林小夕身边，没有先看她，而是直接面向叶琳，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
“叶小姐，我想我昨天的态度，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了。”
叶琳脸上的完美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她显然没料到顾夜白会突然出现，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夜白，你误会了，我只是……”
“没有什么误会。”顾夜白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语气冰冷疏离，带着绝对的强势，“我和我女朋友之间的事情，不劳外人费心。至于什么是‘合适’，什么是对我‘更好’的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终于转向身边的林小夕。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时，那冰冷的眼神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变得深沉而专注，带着毋庸置疑的温柔和坚定。
他伸出手，当众紧紧握住了林小夕放在桌下、冰凉颤抖的手，用行动给出了最直接、最有力的答案。
然后，他重新看向脸色微变的叶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仿佛是在宣示主权，又像是在告诫所有人：
“我的选择，从来只有一个，也只会是她，林小夕。”
“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一提，更无权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