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手心里疯狂震动，屏幕上“Gu Yebai”的名字如同灼热的烙铁，烫得林小夕指尖发麻，几乎要握不住。
耳边，律师冰冷刻板的警告言犹在耳，像毒蛇般缠绕着她的神经；眼前，是微博评论区里粉丝们热血沸腾的支持与声援，和她自己那篇孤注一掷、可能引来更大祸事的博文。
冰火两重天。
顾夜白的来电，像一道撕裂这混乱僵局的闪电。
他会说什么？
是质问她未经允许发布项目概念图？
是迫于他母亲的压力，亲自来命令她删除？
还是……？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待，疯狂撕扯着她的心脏。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指尖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顾先生。”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未褪的惊惶和哭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只有他平稳而清晰的呼吸声传来，奇异地，并没有预料中的怒意。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比平时似乎低沉沙哑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令人心安的力量：
“律师函的事，不用管。”
“网上的东西，别看。”
“现在，站在原地，别动。”
三个短句，清晰，直接，斩钉截铁，没有一句废话，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将她从即将灭顶的恐慌漩涡中猛地拽了出来！
小夕愣住了，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回应。
不用管律师函？
别看？
站在原地？
“可是……顾夫人她……”她下意识地嗫嚅，声音依旧发颤。
“我会处理。”顾夜白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仿佛那些足以将她碾碎的威胁，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发得很好。”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极快，却像一枚温柔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小夕紧绷的心脏最深处。
他说……发得很好？
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甚至……认可了她这冲动之下、可能惹来大祸的行为？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猛地冲上眼眶，让她瞬间视线模糊。
“地址发我。”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容置疑，“等我十分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小夕呆呆地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却浑然不觉。耳边反复回响着他那几句简短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一点点抚平她狂乱的恐惧和委屈。
她真的……把地址共享给了他。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冲破雨幕，精准而无声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后车窗降下，露出顾夜白棱角分明的侧脸。他依旧穿着那身病号服，外面随意罩了一件黑色的长大衣，脸色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的寒星，牢牢锁定了她。
“上车。”他言简意赅。
小夕像是被蛊惑了，鬼使神差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她一身寒意。她拘谨地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低着头，不敢看他，身上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顾夜白没有立刻吩咐司机开车，而是对前座说：“东西。”
陈助理立刻递过来一个干净的厚毛巾，和一个……熟悉的深蓝色保温桶。
顾夜白接过，将毛巾递给小夕，语气平淡：“擦干。”
然后，他将保温桶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皮蛋瘦肉粥。他舀出一小碗，递到她面前，动作自然得仿佛理所应当：“吃完。”
小夕愣愣地接过毛巾和温热的粥碗，指尖传来的温度一路熨烫到了心里最冰冷的地方。她看着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他明明自己才刚从病床上下来，脸色那么差……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粥，温热的食物下肚，冻僵的身体和灵魂仿佛都一点点活了过来。
顾夜白就坐在旁边，沉默地看着窗外，没有打扰她，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周身那股冰冷的低气压，在她安静吃粥的过程中，悄然消散了许多。
车子没有开往公司，也没有开回医院，而是驶向了那个小夕熟悉的、位于湖畔的私人画室。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幕低垂，云层散开，露出几点疏朗的星子。
画室里依旧保持着那晚混乱后的样子，各种装置安静地蛰伏在昏暗的光线里。
顾夜白没有开主灯，只是走到控制台前，操作了几下。
瞬间，整个画室的穹顶和四壁，亮起了璀璨而温柔的星光！
不是那晚失控的癫狂光影，而是模拟出的、无比逼真的浩瀚银河。星辰如钻，疏密有致，星河缓缓流淌，静谧，壮美，充满了无尽的浪漫与遐想。
小夕站在一片星光之下，仰头看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象，震撼得忘记了呼吸。
顾夜白转过身，踏着星光向她走来。
他的大衣衣摆微微拂动，脸色在星光的映照下显得柔和了些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整条银河，也倒映着她小小的、不知所措的身影。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沉默在璀璨的星光下蔓延。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
他的掌心，躺着一个小巧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小夕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瞳孔微微放大。
顾夜白打开盒子。
黑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条极其精美的项链。链子是极细的铂金，坠子是一枚设计极其巧妙的金属徽章——正是星晷科技的LoGo演变而成的一颗抽象星辰，但边缘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碎钻，在星光下折射出细碎而耀眼的光芒。
它既充满了科技的未来感，又蕴含着星辰的浪漫，一如他这个人，一如“蜃楼”那个项目。
“这是……”小夕的声音微微发颤。
“项目的纪念品。”顾夜白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星空下显得低沉而清晰，“也是……谢礼。”
他看着她，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在陈述一个极其重要的事实：“谢谢你没有放弃。”
谢谢你，在所有人都质疑时，选择了用你的方式战斗。
谢谢你，守护了“蜃楼”，也某种程度上……守护了他。
小夕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他拿起项链，上前一步。
清冽的雪松气息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瞬间将她笼罩。他微微低下头，手臂绕过她的脖颈，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项链。
微凉的金属坠子贴上她温热的锁骨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擦过她后颈的皮肤，动作轻柔而克制，却每一次触碰都像点燃一小簇火苗。
小夕屏住呼吸，全身僵硬，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只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他专注而认真的神情。
“咔哒。”一声轻响，搭扣扣上。
他却没有立刻退开。
他的手依旧停留在她的颈后，指尖无意识地、极轻地摩挲了一下那细小的链扣。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
星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那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挣扎，克制，以及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坦诚。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小夕几乎要溺毙在那片深邃的星海里。
然后，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小夕从未听过的、近乎迷茫和笨拙的语调，问出了一个让她心脏骤停的问题：
“林小夕，”
他叫她的全名，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清晰，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勇气。
“告诉我，”
他的目光灼灼，如同最亮的星辰，牢牢锁住她，不允许她有丝毫逃避。
“怎样做……”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推开一扇沉重无比的门。
“才能让你觉得……”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一字一句，砸在她的心上：
“‘和我在一起’……”
“……不是一个不可能的选择？”
轰——！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所有的声音，星光，甚至呼吸，都消失了。
小夕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大脑因为这过于直白、过于震撼、完全不像顾夜白会说出口的话语而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他……
他在说什么？
“和我在一起”？
“不是一个不可能的选择”？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理性、永远高高在上、仿佛没有人类情感的顾夜白，竟然会用这种近乎卑微的、寻求指引的方式……问她……如何才有可能？
巨大的震惊、狂喜、心酸、难以置信……各种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的眼眶迅速泛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他，看着他在星光下显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紧张的脸庞。
顾夜白看着她汹涌的眼泪，眉头紧紧蹙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无措。他似乎想抬手替她擦泪，手指动了动，却又隐忍地克制住了。
他只是那样固执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看着她，等待着一个答案。
一个或许连他自己，都从未想清楚过的答案。
小夕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她想起了初遇时的社死，想起讲座上的惊鸿一瞥，想起拍卖会上他无声的维护，想起实验室里他全然的信任，想起病房里他脆弱的依靠，想起他笨拙的关心，想起他母亲冰冷的羞辱，想起自己孤注一掷的反抗……
一切的一切，像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最终，定格在他此刻这张，卸下了所有冰冷伪装，带着从未有过的迷茫与坦诚，向她寻求一个“可能”的脸上。
心脏疼得发紧，却又被一种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甜蜜和酸楚所填满。
她看着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这个她仰望了那么久、喜欢了那么久的男人。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哽咽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顾夜白……”
她第一次，鼓足勇气，叫了他的全名。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
顾夜白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像是预感到某种拒绝，下颌线瞬间绷紧。
小夕流着泪，却努力地、一点点地，向上扬起一个带着泪光的、极其复杂的笑容，轻声道：
“因为对你来说……”
“……‘和我在一起’……”
“……本身才是那个最‘不可能’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