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都一战,北境大获全胜,上京三十万大军或死或降,早已没了当初的气焰,不仅如此,言乘还活捉了上京军统帅顾许。
这顾许说来也有趣,自小顽劣,打架斗殴是常态,不学无术,又和上京其他纨绔子弟一般,喜欢寻花问柳。他的母亲对他极其宠溺,由着他欺男霸女,只要他看上的,不管是良家子还是风尘女,统统送到后院,为顾家开枝散叶。
虽然顾许后院有不少佳丽,但也挡不住他向往自由的心,是以年纪轻轻便耗空了身体。
因他的母亲与先皇后是表姐妹,白玥登基后,他的母亲数次在白玥面前引荐,为顾许谋了个监军的位置,归于夙喻麾下。
顾夜平日里在营中嚣张跋扈,行军途中路过村庄,也权当自家后院,烧杀劫掠不说,还随意治罪,抓了不少无辜的年轻女子充妓。
夙喻与巫莳同归于尽,破城的功劳却算在了顾夜头上,他顺其自然成了三军统帅,又被人吹捧,信心极端膨胀,带着大军直奔凛都,意图一举拿下北境。
岂料凛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久攻不下,又别无他法,只能在此地驻军,妄图耗死北境。
为了庆祝,凛都办了庆功宴,家家户户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裳,在城中载歌载舞。
勤政殿内,瓷器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你说什么?”兰华气愤地摔了手中的茶杯,“如今正是乘胜追击之时,你竟然要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去江南,给上京喘息的时间?”
眼前的青年脸色苍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银丝衬得他更加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竺赫不语,只是沉默地站在兰华对面。
“听华儿说你曾想自毁心脉,意图随蔚隅而去,此事当真?”
“是。”
“就为了一个人,就为了一个男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兰华气愤地扬起手,却看着虚弱的脸,始终下不去手。
“我的命是阿隅所救,这条命是他的。”
“嘁。”兰华嗤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说这条命是人家蔚隅的,就没问问,他要不要你这贱命?自以为是的家伙,真当全世界都围着你转?”
竺赫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一个度,别过头,一副不想听兰华继续说话的样子。
“那我问你,你要去江南干什么?去找他?去殉情?”
兰华真是快要被气死了,偏偏他打也打不得,只能骂几句解气。
听到这个问题,沉默是金的竺赫终于舍得开他的金口了。
“我去把他带回来。”
他不能留蔚隅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他要去把他带回来,风光大葬。
闻言,兰华被他气笑了。
“你以什么身份把他带回来?别忘了,你二人早已和离,你也将他从族谱中除了名,他现在可不是你的妻,也不是北境的凤主,你能以什么名义,什么身份把他带到北境呢?”
兰华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重重砸在心上,竺赫身体晃了晃,扶着小桌才勉强站稳。
是他忘了,他如今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蔚隅身边了。
可他能怪谁呢?
和离书,他亲手写的,除名,他要求兰华做的,就连敬告上天的仪式,也是他按照流程一步一步走完的。
他和蔚隅,早已没了关系。
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兰华虽于心不忍,但还是继续开口,又给了他一个重击。
“蔚隅自小在江南长大,他的母亲亦在江南落地生根,于他而言,江南才是他的故乡,而北境于他,终究是异乡。他在江南有亲友,有同伴,一花一木皆熟人。他在北境有什么呢?除了你我还有华儿,他又认识谁?能和谁搭上话?”
“他在江南可以随心所欲,游历四方,在北境却只能终日被困在这四方院落中,时刻注意行为举止,活得拘谨,难道这便是你希望看到的?”
“我没有,我只是……想保护他。”竺赫嗫嚅着,有些不自信地道。
“保护?你不觉得可笑,我听着都觉得可笑。”兰华道:“在没遇到你之前,他不也平平安安活了二十年?没有你在身边,他在江南不也如鱼得水?他从未说过需要你的保护,赫儿,你太小看他了。”
“可是师父,他……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若我不去把他带回来,又有谁去带他回家呢?”
空旷的殿内针落可闻,反驳的话堵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竺赫双手撩起衣摆,径直跪在兰华面前,缓缓俯下身,额头抵在地上。
“望师父成全。”
兰华站在原地,良久,叹了口气。
“打算去多久?”
“最迟两月,若寻不到……”竺赫压下泪水,喃喃道:“若寻不到他,我自会返回北境……此后,再不提此事。”
看着自己悉心教导,视若亲子的徒儿如此情状,兰华心里难受的紧。
以竺赫的性子,若坚决不让他离开,他或许会留下,但永远会想着那个地方,那个人,此生都被困在那里,再也走不出来。
与其看着他自我麻痹和沉沦,不如就让他去,让他亲自断了所有念想 虽然残忍,但总好过耽误一生。
“好,这两个月内,我会代你处理好北境一切事务,你大可安心去找人。”
“多谢……”
“先别急着谢,我有一个条件。”兰华道:“去之前,夺回浥城,拿下泗城。”
“师父,北境如今不宜再战。”
竺赫温声道,夺回浥城,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何况如今北境刚经历一场大战,正是休养生息之时。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凛都一战,北境大捷,军心大振,正是反击的好时机。”兰华看着跪在面前的人,毫不留情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要开战,去江南的行程又要延后。”
小心思被揭穿,竺赫难免有些尴尬。
“拿下泗城,走水路去江南,不比你骑马快?”兰华弯腰扶起竺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奢求你有一统天下的志向,可是赫儿,北境,决不能再陷入任人宰割的状态了。”
局势未定,上京随时可能反扑,竺赫身为一境之主,却在此时离开,难免让有心人利用。
“我知道,师父。”
竺赫咽下喉头的酸涩,他知道北境离不开他,这是他的责任,可他很自私,为了一己私欲,他要弃北境于不顾,他有罪。
“拿下泗城,这是我的条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