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指尖捻着那枚刚从巨蟒腹中夺来的圣珠,温润的光泽在他掌心流转,却驱不散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冷意。蛇谷的腥风还在鼻尖萦绕,他瞥了眼脚边巨蟒逐渐僵硬的身躯,那曾经能绞碎山峦的躯体此刻如同破败的绳索,七寸处的血洞正汩汩淌着黑血,与地上的腐叶纠缠成令人作呕的红黑。
“倒是比预想的脆些。”他轻笑一声,笑声里没有半分得意,反倒像在点评一件不够称手的工具。圣珠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一股清冽的气息顺着经脉游走,方才与巨蟒缠斗时震伤的内腑竟在悄然修复,这便是圣物的玄妙,可护心神,亦可疗伤痛,只是这代价,从来都染着血。
他抬手将圣珠收入腰间的乾坤袋,袋中传来轻微的碰撞声,那是之前从蛇谷外围搜罗的几件毒草,此刻倒成了圣珠的陪衬。沈醉抬眼望向蛇谷深处,那里的雾气比外围更浓,隐约能看见成片的古木,枝干扭曲如鬼爪,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按照那老鬼的地图,第二件圣物该在这雾林里。”他摸出怀中那张泛黄的兽皮地图,指尖划过上面用朱砂勾勒的标记,那里画着一棵参天古树,树下缠绕着藤蔓,旁边批注着一行小字:千年树精,守圣叶。
“树精么……”沈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比起冷血的蛇虫,倒想看看这草木成精,能有几分手段。”
他提气纵身,身影如鬼魅般窜入雾林。脚下的腐叶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偶尔被惊动的毒虫发出细碎的爬行声,旋即又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吓得缩回巢穴。这雾林里的雾气带着股奇异的甜香,吸入肺腑竟有些昏沉,沈醉眉头微蹙,运转内息将那股甜香逼出体外——看来这树精不仅会守株待兔,还懂些旁门左道的迷魂术。
越往深处走,古木越发粗壮,有些树干需要十余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上布满了褶皱,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缝隙里还生长着翠绿的苔藓,湿漉漉的,透着股陈腐的生机。沈醉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前方一棵最为粗壮的古树上,那树干上竟有一道天然形成的凹槽,凹槽里积着一汪清水,水面倒映着上方交错的枝叶,却看不到天空。
“有意思。”他缓步走近,指尖刚要触碰那汪清水,树干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地面跟着摇晃,无数粗壮的藤蔓从四面八方袭来,带着破空之声,如同毒蛇般缠向他的四肢。
沈醉脚尖一点,身形陡然拔高,险险避开藤蔓的缠绕。那些藤蔓扑空后狠狠砸在地上,竟将坚硬的岩石砸出一个个深坑。他低头望去,只见那棵古树的树干缓缓裂开,露出一张由树皮和藤蔓组成的脸,双眼是两枚幽绿的光点,正死死盯着他。
“擅闯吾之领地者,死。”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树干里传出,带着草木的枯涩,仿佛有无数落叶在风中摩擦。
沈醉悬浮在半空,俯视着这棵化形的树精,语气平淡:“我来取圣叶,不想与你为难。”
“圣叶乃吾之根本,岂是尔等凡夫俗子能觊觎的?”树精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无数藤蔓再次袭来,这次的速度更快,上面还带着细密的倒刺,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沈醉眼神一凛,腰间的长剑骤然出鞘,剑光如匹练般横扫,将袭来的藤蔓尽数斩断。断裂的藤蔓截面渗出粘稠的绿汁,落在地上,竟将腐叶腐蚀出一个个小洞。他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未落,他已俯冲而下,长剑直指树精的双眼。树精似乎料到他会有此招,树干猛地向后倾斜,同时从根部抽出数十根更粗壮的藤蔓,如同盾牌般挡在身前。“铛”的一声脆响,长剑砍在藤蔓上,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吾修千年,身躯早已堪比金石,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想伤我?”树精的声音里带着嘲讽,藤蔓再次收紧,将沈醉团团围住,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沈醉被困在中间,却不见慌乱。他打量着四周的藤蔓,发现靠近树干的地方,藤蔓的颜色略浅,倒刺也少些。“千年道行,原来只长了些蛮力。”他轻笑一声,突然运转内息,周身散发出炽热的气浪,那些靠近的藤蔓瞬间被灼烧得滋滋作响,绿汁四溅。
树精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藤蔓猛地回缩。沈醉抓住这个空隙,长剑挽出一朵剑花,直刺树干上那张脸的眉心。那里的树皮相对薄弱,剑光闪过,竟真的刺入半寸。
“你!”树精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幽绿的光点剧烈闪烁,“吾守此林千年,从未有人能伤我……你到底是谁?”
沈醉拔出长剑,剑身上沾染着粘稠的绿汁,他用布擦去,淡淡道:“取圣叶之人。”
树精沉默了片刻,树干上的脸缓缓扭曲,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思索。过了许久,它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少了之前的戾气,多了几分疲惫:“圣叶能解百毒,却也连着吾的性命,你若取走它,吾便会枯萎而死。”
“世间万物,本就为生存而争。”沈醉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你守着圣叶,是为了续命;我取圣叶,是为了救人。孰强孰弱,各凭本事罢了。”
“救人?”树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你们人类,不都是为了自己吗?”
沈醉闻言,眸光微动。他想起了那个躺在病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却总在他临走前强撑着露出一抹浅笑。正是为了她,他才踏入这危机四伏的蛇谷,寻这能解百毒的圣叶。
“并非所有人类,都如你所想。”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许,“我要救的人,与我有恩。”
树精的幽绿光点闪烁得慢了些,似乎在消化他的话。它沉默了许久,树干上的藤蔓渐渐垂落,不再攻击。“吾修千年,见过太多为了私欲而来的人,他们或用蛮力,或设诡计,只为夺取圣叶增强修为。”它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你是第一个,说要救人的。”
沈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它。
“吾曾有一个朋友,是只白狐,”树精忽然开口,声音变得悠远,“它误食了猎人的毒箭,吾用圣叶的灵气为它续命,可终究没能留住它。那时吾便想,若圣叶能救更多生灵,或许也算没白守这千年。”
沈醉的心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以为这草木成精,只会遵循弱肉强食的法则,却没想到也有这般念旧的情愫。
“你若真能用来救人,这圣叶,便给你吧。”树精的声音带着决绝,树干上的凹槽突然裂开,一片巴掌大小的叶子缓缓升起,那叶子通体翠绿,叶脉如金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正是圣叶。
沈醉看着那片圣叶,又看了看树精,忽然道:“我取走圣叶,你会怎样?”
“枯萎罢了,”树精的声音很平静,“千年修行,终究是一场空。但能换一条性命,也算值得。”
沈醉沉默片刻,纵身跃起,将圣叶摘下。入手温润,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传遍全身,比之前的圣珠更加纯粹。他将圣叶小心收好,看向树精:“或许,未必是一场空。”
树精的幽绿光点闪烁了一下,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沈醉没有解释,只是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丹药,那是他用蛇谷外围的毒草炼制的解毒丹,虽不及圣叶神效,却也能滋养草木。他将丹药弹向树干的凹槽,丹药落入水中,瞬间化开,融入树精的体内。
“这枚丹药,或许能让你多撑些时日。”他转身,“后会无期。”
树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树干微微震动,像是在道谢。
沈醉走出雾林,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身上,驱散了些许阴冷。他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圣叶的清香隔着布袋传来,心中稍定——有了这圣叶,她的毒应该能解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蛇谷,前往下一处圣物所在地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树精痛苦的嘶吼。沈醉猛地回头,只见雾林深处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隐约能看到那棵参天古树的轮廓在火中扭曲、倒塌。
他瞳孔骤缩,刚要转身回去,却见一道黑影从火中窜出,速度极快,瞬间便到了他面前。那黑影笼罩在斗篷里,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手中把玩着一枚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血”字。
“沈公子,多谢你替我取来圣叶。”黑影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现在,该交出来了。”
沈醉握紧了腰间的长剑,眼神冷得像冰。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雾林深处,竟还藏着这样一个不速之客。而那把火,显然是此人所为,只为了断绝树精的生机,让他没有退路。
“想要圣叶,凭本事来拿。”沈醉的声音里杀意毕露,一场新的厮杀,已然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