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客僧的安排下,众人仅在禅院中休息等待了不多时,就等到了住持的到来。
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紧接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角康的目光一凝,正是众人夜晚在红螺寺遇见的僧人。明明当时已经将此人刺杀,此刻却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虽然早就知道他们身边的时间恐怕已经倒流了,但是眼睁睁看到这么个大活人出现在面前还是令众行商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震撼感觉。
足不出户、念经杀人的恐怖场景仿佛还发生在上一秒,此刻正面面对过那副血腥场景的几名行商甚至产生了点ptSd,瞳孔在看见住持的一刹那骤然紧缩了起来。
果然是他!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看上去似乎有一点紧张。”住持说话谦和有礼,脸带微笑。
刚刚说出第一句话,众人身上的汗毛就在一瞬间竖起,仿佛一下子来到数九寒天。
这个老登,是看出来了什么吗?
这时坐在上首的角康朝后方使了个眼色,制止了身后行商们的异动——妈的,这帮蠢货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人家才说了一句话险些又要沉不住气了,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是我们红螺寺的住持,法号安住。”一旁的知客僧恭恭敬敬地为每位客人奉上香茶,得到住持的首肯后便推开房门离去。
「安住,不是【晋美】。昨夜果然闹了个大乌龙,错杀了好人 !」众人在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却随之又产生了更大的疑惑。
这么说来,自己等人很可能是因为误杀了好人才会引起时空倒转的,难怪此人一剑就死……只是,虽然这个安住大师既然不是暗面的目标,但他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光靠念念经就能杀人,那杀性可谓是很足了,一点也不是佛门的风格,这里面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思绪电转间,还是角康率先低头施了一礼,开口道:“见过安住大师。我们是从南方过来的游客,一向仰慕大乘佛法,今日慕名来到这红螺宝刹,甚是欢喜。舍弟家中颇有几分资财,有意为阿弥陀佛修筑金身,希望大师能同意。”说罢微笑着拉着程俊一同站了起来,也不管对方拼命挣扎着要坐回去,摆出一副要给你寺庙捐钱者就是此人的态度。
安住大师闻言对着眼前二人深深躬身一礼,开口道:“施主乐善好施,虔心礼佛,我佛若是有知,定会为施主降下福德。不过佛像金身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表象,施主若真的敬佛之心,佛就在心中。”言下之意,倒是直接将这份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捐赠给婉拒掉了。
这一出倒是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一来这僧人昨夜大杀四方、诡异莫名,在大家的认知中全然和这种超凡脱俗的高僧形象沾不上边。二则前面那迎客僧也是被程俊“捐个金顶”的豪言打动,态度才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没想到住持来了以后反倒表现得对金钱不在意似的。
角康与程俊对视一眼,“大师这话倒是深奥。但是如果不用财帛为我佛铸就金身,又如何能彰显我佛教化广施天下,示世人以佛法无边之理呢?”
安住住持嘴角勾勒起一抹笑意,“施主一定以为老衲原本不出面,后来又露面接待诸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吧。”
「这话问的有意思,难道不是么?」始作俑者程俊在心里默默吐槽。
“事实并非如此,”安住住持微微正色道,“正是诸位是远道而来,且生了用来金钱来礼佛的心思,老衲才不得不来和诸位见一面,劝阻诸位啊。”
“啊?住持莫非是觉得我等用金钱亵渎了佛门的纯净?”
安住住持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诸位看我这红螺寺里广厦百间,香火绵延,难道皆是依靠佛子信众们捐赠而来?”
角康神色一动,小心翼翼地地问道:“大师莫非……寺内僧人本就家底雄厚,竟支撑起这么大一座寺庙的开销?”
安住住持笑道:“非也。让我来给你们讲一讲红螺寺的历史吧……这红螺寺建寺之初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寺庙,也没有什么香火。后来有一个孝子偶然间来到寺庙里边为他久病卧床的母亲祈福,结果他母亲的病很快就好了,甚至能下床走路。自那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在红螺寺上香灵验的传闻,红螺寺里的香火由此才越聚越旺。”
“来的人多了以后,发现原来大小的红螺寺没法容下这么多人一齐来上香,于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扩建,才渐渐有了现在的规模。随着规模的扩大,佛像也镀上了金身,殿宇也有了金碧辉煌的模样,人们才把红螺寺的声名远播,就连附近的山也叫上了红螺山,镇也叫上了红螺镇。”
“一般人可能会认为是红螺寺这般金砖碧瓦、古寺青阶才有了事事灵验的偌大声名,但事实其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一开始来到红螺寺的香客心诚求得了灵验,而红螺寺也有能力回应信众的祈愿,这寺庙才会随之变成现在这般规模啊。”
“当然,是信徒们的捐赠成就了如今的红螺寺。但是如果没有信众的捐赠,难道红螺寺就不是红螺寺了吗?不是的,无论是当初的寒山破庙还是如今的广屋大刹,都没有任何的分别,即使没有这些年来的香火钱,红螺寺作为佛门净土,也一样会保佑诚心礼佛的普罗大众。”
住持这番话说得相当漂亮,但是行商里面也有对佛法颇有研究的选手,开口反问道:“大师此言差矣。《优婆塞戒经》中也有云:能善求财,得已能护,用以道理,如法惠施。如果完全不必在意财帛,那红螺寺中的僧侣吃什么,喝什么呢?如果没吃没喝,那僧侣就会离开寺庙,寺庙离开了僧侣的维护修缮,也会走向破败,无法再保佑香火信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