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洪爷终于将洪天然召回了自己身边,他在大澳为期五年的“学业”结束了。
“天然,为父老了,以后洪鹤门的事业就要交给你担当大任了。”
洪爷如是说,老迈的脸上泛着慈和的笑意。
洪天然低头,“是,父亲。”
洪天然自幼时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国术天赋,等到他成年以后,便完完全全将这份天赋兑现。
只需要给他一柄匕首,他可以在最复杂的地形里,屠杀般消灭掉一整支大澳特种兵执勤小队。
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应该成为洪鹤门最锋利的那把刀,替洪爷斩断所有洪鹤门的敌人。
——我是天才。
洪天然看见自己在门内的比武中,轻而易举得就将原本高高在上的师兄击败。
动作赶紧利落,一如小时候师兄教训他时那样。
一路走来,他终于凭自己的实力,而不是身份地位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成为了大伙眼中公认的年轻一辈第一人。
可是每个午夜梦回,他都会被一身冷汗惊醒。
他时常会想起那个洪门杀手的话。
“你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这句话,几成心魔。
他问自己的父亲,人究竟要为何而战。
洪爷告诉他,“等你了就会知道。”
【可是我已经成年,这还不算长大,何时才算长大】
带着这样的困惑,洪天然走过了春夏秋冬。
他叩问自己的内心,你究竟属于哪里。
一个声音告诉他,你是洪鹤门少主,你注定开疆拓土,成为继洪爷之后的传奇。
另一个声音则告诉他,你是洪天然,洪爷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要为父报仇。
平心而论,洪爷对他没毛病,绝世武功传他,毫不藏私;最好的资源都给他,力捧他做新门主。
门内不是没有过反对他的声音,可是这些年来逐一销声匿迹,不再有人对他说三道四。
对此洪爷功不可没。
可是他渐渐感觉到,洪爷这个人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人看似老态龙钟,可是偶尔透露出来的一些动作又暗示着未曾褪去矫健的身手。
他根本不是行将就木,而是在隐藏着些什么。
春去秋来,
又是五年过去,期间他洪天然成就了化劲,但总感觉缺了些什么——这种日子对他而言,不亚于是一种蹉跎。
一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哪有万年的太子?我早就厌倦了这一切繁文缛节……
他洪天然,要,为自己而战!
视角拉回到现实。
“你这洪门的小崽子,尽情为你父亲来报仇吧!”拳头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大。
洪天然的眼眶略有模糊,“报仇?不,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或许曾经见过,但那时年纪太小,也早就忘却了。我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在乎什么替父报仇,在我眼里,你是我师,亦是我父,这么多年来的相处,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血缘亲情,但也有着实打实的父子情。你告诉我,难道那些每次练完功对我的鼓励,送我去留学时的殷殷期望,还有看到我成就化劲时的欣慰眼神,都是假的么?”
洪爷不语,只是一味挥拳。他此时的身姿年轻又矫健,看上去就和洪天然是一对兄弟,这让对方一口一个的父亲显得有一种荒谬的错位感。
洪天然眼眶通红,一把捏住他的拳头,“可是我要为自己而战啊,而不是被你利用着,被你安排着走过我的一生!啊啊啊啊啊!”
他的骨节不停地发出爆响,本就未痊愈,只是勉强接驳了骨骼的手臂顿时飙射出鲜血。
洪天然身上的劲力不断在皮肤下流转,不时地在双臂上蹿起一团团小老鼠似的的鼓包,他表情状似痛苦,但又带着些不遗余力的释然。
这是自毁式地运用身体内的劲力,模拟和达成内罡的效果。
他本来就是化劲巅峰的武者,实力半只脚踏进了内罡层次,只是欠缺像洪爷那样浑厚的积累去厚积薄发。
此时生死关头,他拼着自毁根基也要临阵突破,踏进更高的武道层次!
只是之前受伤过重,即使在劲力上拉到了和洪爷相同层次的水平,他也难以和在内罡境界耕耘数十载的洪爷相扛。
洪爷的拳如同一轮大日升起,摧枯拉朽地击破了洪天然修长的手臂。
洪天然的双臂像一团破麻布袋似得被捶得骨断筋折,洪爷的拳头带着恐怖的破风声击在了他的心口。
一声帆布破裂的声音响起,洪天然的后心一下子凸起一块方形的鼓包。
他软软地栽了下去,高大的身子挂到洪爷的拳头上,双膝想站起却怎么也用不上力。
“父亲……”这位枭雄生命里最后的一句话定格在这两个字上。
洪爷眼神深邃地看了这位义子兼关门徒儿一眼,一甩拳头,将这副失去生机的躯体甩到了一旁,转身离去。他这副矫健身躯的步子似乎又回到了之前老化状态时坐轮椅的那种速度。
“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不够强。”
一道若有若无的苍老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另一边的苏燃一边逃跑,一边在思索着洪爷杀死比赛的那一击叫做“豺华”的招式究竟有何奥妙。
为何会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仿佛跟那神奇的恶髓有关。
也是,恶髓是天地真精。在这负面汇聚的暗面世界里面,一切超越现世的非凡因素应该都和恶髓脱不开干系。
那么,难道洪爷也是和他一样的暗面行商?
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按照苏婕的说法,所有的暗面行商应该是天然的同盟,不会恶意针对彼此,虽然也存在利益冲突的情况,但应该不会一见面就要打生打死。
或许,自己可以找洪爷谈谈有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呢?
但下一秒,苏燃就知道自己错了。
洪爷出现在了下一个转角处,带着血迹的脸上还挂着残忍的笑意。
“苏燃是吧,我怎么会忘了你这个始作俑者呢,就是你让我不得不杀死了我最心爱的儿子。”
这种感觉和苏燃在面对彩票店员、劫匪四狗和孙东辉的时候如出一辙。
混沌而张扬的恶意,不再掩饰地汹涌而出。
令苏燃一下子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