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剑从沙盘前的泥土中拔出,剑尖带起一撮灰黑的土粒。艾琳将它收回腰侧,转身朝东校场走去。亲卫在身后低声回报前方部队已抵达鹰喙岭隘口,她只点头,脚步未停。
校场空着,地面被昨夜雨水压平,残留几道车轮印。她站定在中央,扫视一圈。游侠甲正靠在木栅边擦匕首,抬头看她过来,动作没停。远处一群雇佣兵围坐火堆旁,盔甲歪斜,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艾琳走到中间,声音不高:“人都到齐了,开始。”
游侠甲收起匕首走来。雇佣兵们慢吞吞起身,三三两两聚拢,没人列队。
“你们现在不是接单的散兵,也不是自己打劫的野队。”艾琳说,“接下来每一刻都算战时。谁不听令,谁就离营。”
游侠甲皱眉:“我们习惯自己动手。”
“以前是。”艾琳打断,“现在不行。你一个人能杀三个,但若因为乱跑让整队暴露,十个你也赔不起。”
她转向游侠甲:“你带人练三组轮替突进。第一组冲出烟雾区,第二组接应掩护,第三组断后撤离。全程不准脱离信号指挥。”
游侠甲盯着她看了两秒,最终点头。
艾琳又看向雇佣兵头目。那人披着旧皮甲,手里拎着一把战斧,懒洋洋走过来。
“你们今天起练列队行进和号令响应。”她说,“从最基础的起步走开始。”
雇佣兵头目咧嘴:“我们不是新兵蛋子。”
“那就证明给我看。”艾琳脱下外袍,站到队伍最前,“我来带队。你们跟上。”
她抬脚起步,步伐稳定。左右手摆动幅度一致,每一步落点均匀。队伍迟疑了一下,有人跟着动。
走了五步,一个雇佣兵踩错节奏,绊了一下。艾琳停下,回头:“再走一遍。”
重复三次后,队伍终于能保持整齐。艾琳停下,问:“刚才谁慢了?”
没人说话。
她指出来:“你,脱甲十圈,回来继续。”
那人脸色涨红,但没反抗,当众卸下重甲开始跑。
太阳升到头顶时,两支队伍各自训练了两个时辰。游侠小队完成五轮协同演练,最快一次用时不到两分钟。雇佣兵完成了三轮列队转换,响应速度从最初的混乱缩短到二十秒内。
艾琳站在高台边缘,看着模拟遭遇战开始。
鼓声响起,代表敌军接近。游侠小组按计划分三路推进,烟雾罐点燃后腾起白烟。第一组突入假想敌阵地,投掷训练弹后迅速后撤。
第二组接应到位,掩护撤退。第三组准备断后。
就在交接瞬间,游侠甲突然脱离阵型,独自冲向另一侧假目标。他动作极快,几下翻滚逼近,模拟斩首成功。
但侧翼因此暴露。雇佣兵小队本该固守防线,却被“敌军”包抄,被迫迎战。
鼓声急促敲响三次——代表全队覆灭。
训练终止。雇佣兵们怒气冲冲围上来。
“你疯了吗?”一名重甲士兵吼道,“自己逞英雄,让我们顶上去送死?”
游侠甲冷笑:“你们动作太慢,拖累整体节奏。”
“我们是盾,不是你的垫脚石!”另一人上前一步。
眼看要动手,艾琳跃下高台,站到两人之间。
“刚才那一仗,死了几个?”她问。
没人回答。
“不是几个。”她说,“是全部。一人破阵,全军覆没。战场上没有‘我以为’,只有结果。”
她环视众人:“从今天起,所有训练计入战功评定。表现差的,减少装备配给;协作好的,优先领取补给物资。”
她指着游侠甲和雇佣兵头目:“你们两个,明天起共同负责联合推演。教别人怎么配合。”
两人同时开口:“我不——”
“没得选。”艾琳说,“要么合作,要么滚出营地。”
两人闭嘴。对视一眼,眼神里有火,也有不得不低头的僵硬。
下午训练继续。这次是双人配合科目。游侠与雇佣兵混合编组,一人持盾一人突击,交替推进。
起初配合生硬。游侠嫌重甲慢,雇佣兵嫌轻装乱跑。几次交锋下来,有人开始调整节奏。
傍晚收操时,艾琳叫住游侠甲。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她说。
游侠甲不答。
“因为你够狠,也够聪明。”她说,“但再强的猎手,孤身进狼群也活不了。我们需要的是能一起活到最后的人。”
游侠甲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会试试。”
夜里,艾琳巡查营地。走到雇佣兵驻地时,听见火堆旁有人说话。
“她以为自己是谁?让我们像新兵一样操练?”
“别说了。”另一个声音压低,“她白天亲自带队,比谁都严。”
“可我们不是她的兵。”
艾琳没出声,径直走过去,在火堆旁坐下。
所有人安静下来。
她看着火焰:“我十九岁那年,被赶出家族。没人信我能守住这片领地。第一批士兵逃跑一半,剩下的人饿得拿不动剑。”
她抬起手,掌心有一道旧疤:“我在泥地里练了七天列队,只为让他们明白什么叫‘一起动’。后来北境雪暴,我们靠这七个动作活下来。”
火光映在她脸上,纹路清晰。
“我不是用钱雇你们。我是拿命换来的信任。你们可以不信我,但记住一点——每次大战结束,活下来的队伍,永远是听令整齐的那一队。”
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有人站起来,默默把违规带走的备用长矛放回武器架。
第二天清晨,晨鼓未响,已有二十多名雇佣兵自行集合在场边热身。
艾琳到场时,看到他们正在练习昨日的列队转换。速度虽不如正规军,但已不再错乱。
她点头,宣布今日新增科目:夜间信号传递与紧急集结。
游侠甲主动提出由他负责设计路线。雇佣兵头目也走上前,要求参与布防安排。
训练持续到午后。联合推演进行两次,失败一次,成功一次。第二次成功时,两支队伍竟自发击掌。
艾琳站在记录板前,写下数据:游侠小组协作评分提升四成,雇佣兵列队响应速度缩短至十五秒内。
她拿起炭笔,在明日计划栏写下“山谷伏击模拟”。
放下笔后,她走出指挥帐。天色阴沉,南方山谷方向仍有黑烟升起,前线尚未传回消息。
她站在校场边缘,望着那片烟尘。
一只乌鸦从空中掠过,翅膀拍打声划破寂静。
她抬起手,检查剑柄是否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