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艾琳站在西林边缘的高岗上,左手按住被风吹起的绷带末端。传令兵指着北方地平线,声音压得很低:“那边,有烟。”
她眯眼望去。远处天际浮着一道灰黄的烟尘,不散,也不移动,像是被人故意扬起。
“换望哨频率。”她说,“一刻钟一轮。派两支轻骑,从东沟和西岭两条路出去,查清楚那是什么。”
传令兵点头跑开。艾琳没动。她盯着那片烟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的剑柄。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烟,是三年前敌军突袭粮仓的时候。那次他们烧了三百袋麦子,还带走两个守卫的头颅挂在旗杆上。
半个时辰后,第一支小队回来。骑兵跳下马,递上一块焦黑的布片。上面残留着暗红色纹样,不是邻国边防军的标志,也不是附近任何一支民团用的图腾。
“在哪找到的?”艾琳问。
“废弃哨塔南侧,埋在土里半截。”
她把布片翻过来,背面有一道烧穿的裂口,边缘整齐,像是被刀割过再点燃的。
又过了二十分钟,第二支小队带回一个衣衫破烂的男人。他跪在地上喘气,双手发抖。
“我是北坡村的民夫。”他说,“三天前他们抓我们去修路。车队有三十辆大车,拉的是铁箱,士兵穿的盔甲没见过,肩上有鹰头标记。他们不让说话,打死两个逃的人。”
“多少人?”艾琳问。
“押车的有一千多,后面还有步兵没跟上来。”
周围没人出声。艾琳把布片放在地图上,正好盖住边境线外十五里的山谷。那里本不在防御重点范围内。
她转身走向主营帐。快到门口时停下,解下左臂上的旧绷带,当着几个守卫的面交给随行医者。“换新的。”她说。
医者接过血迹斑斑的布条,动作顿了一下。所有人都看见了——伤口已经结痂,包扎整齐,没有溃烂迹象。
营帐内,将领们已在等候。艾琳坐下,开口不说增援,只说:“敌势或将倍增。”
她在沙盘上推演现有兵力分布。有人立刻提出异议:“防线太长,若主力集中突破一点,我们挡不住。”
“那就缩线。”另一人接话,“放弃外围两座了望塔,把人调回主隘口。”
讨论持续了一刻钟。最终达成一致:收缩防御圈,集中兵力守住峡谷通道。预备队提前进入战备状态,弓弩优先配发。
艾琳点头,下令记录决议。等众人散去,她单独留下副将。
“战备粮仓再加一层石垒。”她说,“所有箭矢清点入库,二线部队今晚前完成领用登记。另外,把陷阱区重新布置,重点防夜袭。”
副将记下命令,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士兵实情?”
“现在不行。”她说,“消息一乱,人心就垮。等部署完成再说。”
夜深了。营帐里只剩她一人。沙盘摆在中央,代表敌我的小旗密密麻麻。她一次次移动红方旗帜,模拟不同路线进攻。每次推演结果都一样——正面硬拼,最多撑五天。
她抽出笔,撕掉旧作战令,在新纸上写下:
不求全歼,但求迟滞;
不争一时,而争全局。
写完,她走出营帐,命人将这十六个字刻在营门木牌上。
凌晨前,她登上北望塔。寒风吹得火把忽明忽暗。望哨正在交接班,看到她来,立刻挺直身体。
艾琳接过望远镜,看向北方。那道烟尘消失了,但地面留下的痕迹还在——一大片被反复踩踏过的荒地,延伸向更深的山口。
她在塔上站了很久。下面值守的士兵不敢打扰,只能偶尔抬头看一眼那个沉默的身影。
终于,她走下塔楼,进了临时营帐。桌上堆着军报和物资清单。她翻开最新一份侦察记录,手指停在“鹰头标记”四个字上。
提笔要写动员令草稿,墨水却干了。她用力甩了两下笔杆,一滴浓黑的墨落在纸上,迅速晕开成一团。
外面传来脚步声。传令兵在帐外报告:“西岭第三岗哨确认,昨夜有大型队伍通过痕迹,方向正南。”
艾琳放下笔。草稿只写了三个字:守——土——令。
她站起来,披上外袍,朝帐外走去。
火光映照她的影子投在帐篷上,肩膀绷得很直。
她走到营地中央的鼓台旁,伸手摸了摸鼓面。
皮革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