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脚步声停住,话音未起就被艾琳抬手截断。她没抬头,笔尖仍在竹片上划动,批注完最后一行“弓弩修好后调往西岭备用”,才缓缓搁下笔。沙漏里的细沙还剩一小截,风掀动地图一角,她伸手压住,目光落在西岭那片山脊线上。
“进来。”她说。
三名官员走入议事厅,民政官捧着册子,军需官提着布袋,人事官空着手,但脸色紧绷。艾琳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西岭位置。
“敌人不会立刻再来,但我们不能等他们来了才修墙。”她说,“从今天起,调两百人上山,在五日内完成两座了望塔基座。木材从北坡林场伐取,优先保障。”
军需官低头记下,民政官却皱眉:“可主干道的民房还没修完,百姓等着住……”
“房子可以晚几天盖。”艾琳打断,“但要是敌军半夜摸上来,我们连示警都来不及。你告诉我,是让一家人睡屋顶重要,还是让整个村子不被烧成灰重要?”
民政官闭嘴。
人事官上前一步:“大人,新一批地方官人选已报上来,按旧例,应由屯长推荐、资历排序……”
“战时死了八十六个人。”艾琳翻开桌上的记录册,“我不要看谁坐得久,我要看谁拼过命。”
她念出名字:“张伍七,带三十人夜袭敌营粮道,烧了三车干草;李阿满,断后阻击追兵,腿中三箭仍守住隘口;赵石头,背着伤员爬了四里山路,自己脱水昏倒。”
她合上册子,看着三人:“这些人,比那些整日坐在屋里喝茶的老吏,谁更懂百姓生死?”
没人回答。
“从今往后,地方官选拔,凭两条:战时表现,治理能力。”她说,“设立‘功绩录’,所有申请者登记战功与实绩,由三司会审。首批二十人即日赴任边境村落,试用三个月。”
人事官嘴唇动了动,终究点头退下。
艾琳转身写下命令条,交予传令兵发出。不到一个时辰,名单贴上公告栏,人群围拢观看,有人低声议论,也有人拍手叫好。
午后,校场集结号响起。
三百名参战士兵列队站定,身上还带着伤疤和尘土。艾琳走上高台,身后挂着一卷名录。她取出一枚铁牌,正面刻着盾与麦穗交叉的图案,背面写着“守土”二字。
“这是‘守土勋章’。”她说,“凡获此勋者,三年免税,子女优先入学启明塾,伤病由公田供养。”
台下有人嘀咕:“一块铁牌,能当饭吃?”
艾琳听见了。她举起勋章:“它不是装饰,是承诺。你们保家,我保你们的家。”
她开始宣读名字。
第一个是张伍七,脸上有道新鲜的刀痕。他上台跪下,艾琳亲手为他挂上勋章。第二个是李阿满,拄着拐杖走上来,腿上缠着布条。第三个是赵石头,瘦得几乎站不稳。
一共九人登台受勋。
接着,艾琳宣布:“设立抚恤田庄,划出二百亩公田,专供安置伤残将士及阵亡者家属。田产归领地统一耕种,收成全数分配。每月由官员轮值探视,核查生活状况。”
一名老兵当场跪地,额头触地,声音嘶哑:“谢大人!”
全场肃静片刻,随后爆发出齐声呼喊:“愿效死命!”
声音震得校场边旗杆轻颤。
仪式结束,士兵归营,官员散去。艾琳回到议事厅,刚坐下,文书官快步进来。
“匠坊来报,武器修复进度滞后。工匠大多抽去修房,人手不足,昼夜赶工也难按时完成。”
艾琳站起身,走到案前写下新令:“暂停非紧急民房工程,优先保障军械修复。调派五百辅助劳力支援匠坊,实行昼夜轮班。”
她顿了顿,又添一句:“凡参与军备生产的工匠,每日多加一餐肉食,家中免役一人。”
条令封好,交予传令兵送出。
厅内重归安静。地图仍摊在桌上,西岭标记已被红笔圈出。艾琳拿起笔,继续记录今日决议要点:
“一、西岭了望塔五日内开工,军需司督办;
二、功绩录制度即日施行,人事司三日后提交第二批候选人名单;
三、守土勋章授勋常态化,每季度评定一次;
四、抚恤田庄选址西岭南坡,三日内勘定边界;
五、匠坊修复任务限期十日,逾期问责。”
她写完最后一行,抬头看向窗外。天色渐暗,校场方向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那是换岗的巡逻队。
风再次吹动桌角纸页,她伸手压住。
笔尖悬在竹片上方,墨迹未干。
她低头,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