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议事厅的门被推开。艾琳走进来,手里拿着几份卷宗。她把昨夜截获的蜡丸情报副本放在桌上,又取出书记员的供词记录,最后将北线虚假调度和南隘口伏击的回报并排摆开。
她没说话,只等将领们陆续进来。
众人站定后,艾琳点头示意文书官把文件传下去。将领们低头翻看,有人眉头皱起,有人低声念出接头人联络图谱上的标记路线。
“这是我们内部的文书流程。”一名老将开口,“敌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艾琳走到墙边的地图前。“因为我们的防御靠的是人盯人、口传令。一旦有人被换掉,或者被收买,整个链条就会断。”
她指向地图上的三个点。“第一,我们没有常备军。每次出事都是临时召集村民,反应慢。第二,兵种混杂。弓手不会近战,步兵不懂掩护,斥候跑得远却报不了准信。第三,指挥不统一。五个屯各管一段,敌情来了谁先上,谁断后,全凭现场喊。”
厅内安静下来。
“这次我们赢了。”艾琳继续说,“不是因为我们强,是因为对方以为我们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派来的只是探路的小队。下次要是主力压境,我们连烧烽火的时间都没有。”
一名副将抬起头。“可现在春耕正忙。抽人训练,地谁来种?铁器打造要花钱,粮仓还能撑多久?”
艾琳翻开工役簿。“每天训练两个时辰,都在早晚空档。农忙时停训五天,不误节气。武器材料用的是缴获的旧铁和回收木料,新造长矛每支成本比一把锄头低。复合弓由匠坊批量做,三十张弓耗材顶不上一口锅。”
她顿了顿。“而且从今天起,巡逻任务由新编斥候队接手。原来轮岗的村民可以回家种地。这不是增加负担,是减轻负担。”
没人再说话。
艾琳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项命令。“第一,全境选拔三百青壮,组建常备军。分步兵、弓兵、斥候三队,实行轮训制。第二,统一配发铁矛和复合弓,淘汰破损木械。第三,设立军议堂,每月召开战术会,由实战将领讲经验,培养基层指挥人才。”
她合上本子。“今天就开始。”
校场在村东头,地面刚平整过。三百名入选士兵按名单站成三列。有些人穿着旧皮甲,有些只裹着厚布衣。他们来自不同村落,彼此不认识,队伍松散。
艾琳站在高台上,看着三名新任队长各自带队准备模拟布防任务——封锁东谷入口。
第一步就出了问题。步兵队提前冲进谷口,弓兵还在调整站位,斥候没发现假想敌绕后路线。一次演练,三次被打穿防线。
结束时,有人低头不语,有人互相埋怨。
艾琳走下台。“你们第一次配合,出错正常。但错要看得清楚。”
她让三队围成一圈坐下。“现在开始讲评。每人说一条刚才看到的问题,只说事实,不说谁对谁错。”
一个年轻士兵举手。“我们弓兵等步兵列阵才上前,结果对方已经冲到眼前。”
另一个接着说。“斥候发现敌情后喊了一声,但没人听清方向。”
老队长也开口。“我们步兵冲得太急,两边没人护翼。”
艾琳听着,点头。“明天继续这样练。每队配一名老兵指导。每日操练后加一刻钟讲评会,轮流发言。表现最好的小组,月底授先锋徽记。”
她看向人群。“这不是换人当官,是让大家都能学会怎么打胜仗。”
当天下午,一名副将被亲兵带到议事厅。他低着头,声音不大。“我说改革劳民伤财,被人听见了。”
艾琳让他坐下。“你担心什么,直接说。”
“怕耽误农时。”副将抬头,“怕存粮不够支撑长期训练。更怕花了力气,最后打不过真正的军队。”
艾琳起身,打开柜子取出粮册和工役簿。“我给你算一笔账。”
她一页页翻。“训练时间占全天八分之一,不影响耕作。武器开支占总预算百分之四点七。斥候队已接替夜间巡查,十五个村民回田干活,每日多翻两亩地。”
她指着数字。“我们现在做的,不是打仗,是防住下一次渗透。如果再有间谍混进来,你能保证下一个书记员还会犹豫半天才交文件吗?”
副将沉默许久。“我想错了。”
“你没错。”艾琳说,“有疑问才要开会。我把核算文书抄一份给你,你也拿去给其他人看。改革不是推倒重来,是为了守住已经打出的东西。”
傍晚,艾琳回到议事厅。最后一份兵员名单批完,她将改革草案封存归档。窗外望出去,校场燃起火把,新兵正在列队操练。
她坐回案前,提笔写下一则命令:“军议堂首次会议,定于三日后午时召开。”
写完,她放下笔,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踏在夯土地上,一声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