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卷起的尘土在远处翻腾,艾琳站在东堡主厅门前的石阶上,目光落在那面北郡商盟的旗帜上。她没有下令拦截,而是转身走进大厅。
主厅已经被清理过。地上的血迹擦净,武器收走,桌椅重新摆好。几张粗木桌并在一起,上面摊着账册、地图和笔墨。艾琳走到桌前,翻开那本记录税赋的册子,手指划过一行行数字。
“这不是我们的私仇。”她说,声音不大,但屋里每个人都听清了,“他逼百姓交粮,断我们商路,造谣说我们囤货居奇。我们打下来这里,不是为了占地盘,是为了活命。”
莫德站在角落,眉头没松开:“可外面的人不会这么想。北郡商盟来了人,肯定要问罪。”
“那就让他们来问。”艾琳合上账册,“但我们得让他们看到,我们不是暴徒。”
她转向旁边的村民:“去把小贵族带出来,换个房间关着。给他换间通风的厢房,给水,给饭。粗粮就行。”
有人迟疑:“他还敢不吃?”
“不是为了让他吃舒服,是为了让人知道,我们不杀人,也不折磨俘虏。”艾琳说,“叫医妇去看看他有没有病。要是他死在这儿,别人会说我们下手黑。”
命令传下去,不到一刻钟,小贵族被两个村民架着从地下室上来。他脸色发青,走路打晃,嘴里还塞着布团。医妇上前检查,摸了脉,又看了看眼瞳。
“吓狠了,但没病。”她说,“就是几天没睡好。”
艾琳点头:“取下布团,让他喝水。别松绑,等我发话。”
医妇照做。小贵族喝了几口清水,喉咙发出干涩的声音,眼睛死死盯着艾琳。
她没看他,只对身边人说:“旗语哨位还在吗?”
“在后山高点,能看清南北两条路。”
“好。一旦有大队人马靠近,立刻传信。现在先准备见客。”
她让人搬来干净的陶碗,倒上清水摆在桌上,又铺了一块灰布当桌巾。她自己坐在主位,莫德和两名老农坐在两侧,其他人站到墙边。
“不是庆功。”她最后说了一句,“是立信。”
马车在堡门外停下。一名穿深色长袍的男子走下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守门的村民拦了一下,那人亮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商盟徽记。
通报声传来,艾琳起身迎到门口。
使者走进来,目光扫过整洁的大厅,又看了看坐在两侧的村民代表,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们控制了东堡?”他问。
“是。”艾琳答,“昨天夜里。”
“谁给你们的权力?”
“百姓。”她打开账册,推到对方面前,“你看这些数字。三村百姓每年缴的粮,够养活五百人。可他们自己吃的是树皮掺糠。小贵族用这条路卡我们货,逼我们低价卖货,高价买盐铁。”
使者翻了几页,没说话。
艾琳继续说:“我们不想要这块地。我们要的是商路畅通,交易公平。东堡以后不会收额外税,也不会设卡。谁愿意来做买卖,我们都欢迎。”
使者抬眼:“那你抓了小贵族,打算怎么处理?”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了。
艾琳站起来,走向门口:“你跟我来。”
她带使者走到厢房外。门开着,小贵族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碗水。他看见艾琳,手抖了一下,水洒出来一些。
艾琳走进去,站在他面前。
“你压榨百姓,封锁道路,逼人交粮。”她说,“你的权力靠的是恐吓和暴力。现在没人怕你了。”
小贵族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艾琳回头对使者说:“我不杀他。也不关他一辈子。他可以走。”
使者皱眉:“放他回去,他只会带兵回来打你们。”
“那就让他带兵回来。”艾琳说,“但这次,世人会知道是谁先动手,谁在护民。”
她转头下令:“解开他的绳子。”
村民上前,割断绑在小贵族手腕上的麻绳。艾琳又说:“让他拿走随身的东西。衣服、钱袋,都还他。”
有人反对:“他还有银币?给了他,他回头就能雇兵!”
“给他。”艾琳坚持,“我们不怕他花钱。我们怕的是被人说我们和他一样。”
小贵族慢慢站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艾琳直视他:“你听着。你可以去告状,可以找援兵,也可以再派人来试探。但你要记住今天的话——我们不求打仗,只求安生。你若不来犯,我们绝不追击。”
她停顿一下:“我会派两个人送你到边境。路上不伤你,也不搜你身。你走之后,东堡归百姓管。你若还想回来,得靠人心,不是靠刀。”
小贵族张了张嘴,终于挤出一句话:“你……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艾琳说,“但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谎话,都会有人对证。”
命令下达,两名村民准备好马匹,一人牵马,一人持短棍防身,陪小贵族出发。使者站在院中,看着三人走出堡门,沿着官道往南而去。
阳光照在石板路上,影子拉得很长。
使者回过头:“你这么做,不怕他回去集结兵力?”
“怕。”艾琳说,“但更怕我们变成我们讨厌的那种人。”
使者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商盟不会承认你们接管东堡。但……如果你们真能让这条路安全通行,三个月后,我们会派验货队来。”
艾琳点头:“欢迎。”
使者转身离开。马车调头,扬尘而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
莫德走过来:“真就这么放他走了?万一他带兵杀回来?”
“他会带兵来。”艾琳说,“但不会很快。他得先解释为什么丢了东堡,还得找人借钱募兵。这段时间,我们能把防线扎牢。”
她看向主厅方向:“去叫人都回来。今晚所有人轮班守岗,哨位加倍。另外,把黑土原的地图再画一遍,明天开始安排人手开荒。”
有人应声跑开。
艾琳站在院子中央,风吹起她的衣角。她没有看远去的道路,而是转身走向主厅。
桌上的账册还开着。她拿起笔,在空白页写下第一行字:“东堡治理令第一条:所有粮食交易公开登记,不得强征。”
笔尖顿了顿,她继续写下去。
屋外,一名村民匆匆跑进院子,手里举着一封信。
“西坡来信!”他喊,“说北岭流民愿意加入耕种,但他们要先见负责人!”
艾琳抬起头,笔尖悬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