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还没亮透,艾琳仍站在歪松下。她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骨哨上,指尖发凉。雾气从林道深处漫出来,盖住了脚下的土路。她没动,眼睛盯着前方。
彼得走过来,低声问:“还等吗?”
艾琳没回答。她忽然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别说话。
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是一阵乱响,是踩在湿泥上的节奏,一步接一步,稳而轻。
“有人来了。”她说。
彼得立刻转身,向南门打手势。守卫迅速就位,弓拉满弦,火把点亮。一道暗语传出去:“短长三击木。”
林道尽头停顿了几秒,接着响起回应——三声敲击,短、长、短,再加三声短击。
对上了。
艾琳这才迈步向前。她走出十步,在离路口二十步的地方停下。一个身影从雾里走出来,是山根老三。他浑身沾着泥,肩上的柴捆还在,衣服撕了一道口子,脸上有擦伤,但眼神清醒。
他走到艾琳面前,喘了口气,“我回来了。”
艾琳点头,“说。”
“我按你说的走东坡旧矿道,绕开猎径。凌晨到三棵歪松,天快亮时躲在石堆后观察。”他声音低却清楚,“柴堆没了,一根不剩。土被翻过,像是特意清理过的。地上没有新脚印,连野兽的都没有。”
艾琳眉头没动,“你有没有留下信号?”
“留下了。”他说,“我把带来的柴捆重新码好,摆成我们约定的三角形。我在旁边压了块石头,下面塞了纸条,写的是‘等回音’三个字。”
艾琳又问:“周围有没有别的痕迹?”
山根老三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片,递过去。“这是我在旧矿道出口附近捡的。半截箭杆,上面有刻痕。”
艾琳接过,翻过来一看。木片上有斜十字划痕,是起义军留标记的方式。她捏了捏边缘,断口很新,不是陈旧破损。
她抬头,“你还发现了什么?”
“没有活人。”他说,“但我发现矿道入口的浮土被人扫过。不是风刮的,是用树枝扫的。还有,路边一棵树皮被削了一块,但没留记号,像是写完又擦掉了。”
艾琳把木片收进衣袋。她转头对彼得说:“叫人来换岗,加强南门和林缘哨。”
彼得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艾琳带着山根老三往议事厅走。路上没人说话。几个早起的村民看见他们,只远远看了一眼,就低头走开。校场空着,公告板上的任务表还是昨天的。
进屋后,艾琳点燃油灯,把木片放在桌上。她让山根老三坐下喝水,自己站着不动。
不到一炷香时间,彼得带李婶和托马斯进来。人都到齐了,艾琳开口:“山根带回消息,联络点被清空,痕迹全抹。这不是正常撤离。”
李婶皱眉,“会不会……他们不要合作了?”
“不会。”艾琳说,“如果要放弃,他们会留暗语。现在什么都没留,说明来不及。那块木片是匆忙中折断的,刻痕没完成。扫土、擦记号,都是为了掩盖行踪。”
托马斯小声说:“可他们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们?”
“因为他们自身难保。”艾琳看着众人,“有人在追他们。可能是骑士团,也可能是别的势力。他们被迫转移,根本顾不上回头。”
屋里安静下来。
彼得问:“接下来怎么办?”
艾琳说:“我要去查。”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一个人走旧矿道,顺着山根走过的路线追下去。他们走得急,总会留下线索。”
托马斯急了,“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艾琳说,“现在不是等消息的时候。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村子就会变成孤岛。一旦敌人再来,没人能救我们。”
李婶低声说:“可你要是出了事,村里怎么办?”
艾琳看向彼得,“你留下。”
彼得张嘴想说什么。
“你听我说。”艾琳打断他,“你是副手,所有防务流程你都清楚。轮值表、陷阱检查、孩童演练,这些你都能管。药草房钥匙交给李婶,武器房由你亲自盯。每天早晚各一次了望巡查,记录异常。”
彼得沉默几秒,终于点头,“你要去多久?”
“不确定。”她说,“三天内没消息,你就按原计划启动应急方案:封锁南门,撤入窖室,停止一切外出行动。”
托马斯站起来,“让我跟你去!”
“不行。”艾琳说,“你需要在这里训练新人。信号传递、盾阵配合,都不能停。村子不能因为我不在就乱套。”
没人再说话。
艾琳走到公告板前,拿起炭笔。她在任务栏写下新的安排:
“每日两次了望巡查,由彼得监督;
孩童撤离演练恢复每日一次;
陷阱区每两日复查,记录签字;
药草房钥匙移交李婶保管;
武器房夜间值班不得少于两人。”
她写完,放下笔。
第二天一早,艾琳背好行囊。她穿了深色粗布衣,绑紧皮靴,腰间挂骨哨和短刀。干粮包、火石、水袋都检查了一遍。
她站在村口,最后一次看村子。南门墙头有人影走动,是守卫在换岗。校场边堆着新削的木矛,等着下午训练用。歪松下的地面还留着昨夜的湿痕。
彼得走来,递上一个布包,“多带了些干粮,还有火绒。”
艾琳接过,塞进行囊。
“记住你说的。”彼得低声说,“三天。没消息我就派人接应。”
“别轻举妄动。”她说,“只有确认我遇险,才能出动。”
彼得点头。
艾琳没再说话。她转身,迈步走上东坡小路。晨雾还没散,脚下的土湿滑。她走得很稳,一步接一步。
旧矿道入口在半山腰,被一堆塌石半掩着。她停下,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入口边的泥土。土面有一道浅痕,像是有人拖着重物进去。
她站起身,从腰间抽出短刀,轻轻吹掉刀面灰尘。
然后她弯腰,钻进了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