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艾琳的手没抖,铁锅锤稳稳砸下第二声。冷箭钉在木桩上颤动,羽尾还在晃。她没看那支箭,只把锤子举得更高。
“吹哨!复述!”她喊。
骨哨响起,短促三声。旁边一名老兵立刻张嘴:“撤回掩体!重复,撤回掩体!”
声音穿透硝烟,传向南坡各段。原本混乱的防线开始有序后退。诱敌组最后两人翻过土墙,滚进战壕。伏击组收网,断械组退回林线内侧。
鼓声停了。箭雨也渐渐稀疏。
艾琳转身走向东沟口。她的右臂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渗血,布条早被血浸透。她没包扎,只用左手按住伤口上方,走得稳。
彼得迎上来。“西侧陷阱重新加固了,油槽点加了双人守。”
“伤员呢?”
“抬下去七个,三个还能站的绑了绷带继续守。”
艾琳点头。她走到南门缺口前,这里原本有半截土墙,现在只剩一堆碎石。两名村民正用木板和沙袋垒新屏障,动作很慢。一人弯腰时突然跪倒,扶着膝盖喘气。
艾琳走过去,拍他肩膀。“换岗。去后面喝一口水,回来再轮。”
那人摇头。“我还能撑。”
“不是让你撑。”她说,“是让你活到看见援军那天。”
她掏出随身水囊,倒了一小口递过去。那人喝了,慢慢站起来,被人扶走。
艾琳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条。蜡封已经剥开,里面写着八个字:北道行军,三日可至。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两秒,折好放回胸口。
“召集彼得、老王、猎户乙,五分钟后指挥台后见。”
她没等回应,直接往高地处走。一路上避开火堆,踩着阴影边缘。敌营方向有火光闪动,但没有进攻迹象。
四人很快聚在残破的遮雨棚下。地上铺着半张兽皮,艾琳把纸条放在中间。
“信鸽昨夜带回的。”她说,“笔迹比对过了,是北岭村老族长亲手写。”
彼得伸手摸了摸蜡印。“他们为什么要来?之前从没结盟。”
“因为他们怕。”艾琳说,“我们打赢两场,他们怕联军下一个就打他们。帮我们,等于自保。”
猎户乙皱眉。“万一这是假的?敌人故意放风,让我们松懈?”
“如果是假的,”艾琳说,“敌人不会只写八个字。也不会用蜡封。更不会让信鸽走北岭旧道——那条路只有我们和他们知道。”
老王低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公开说有援军要来?”
“不说实话,也不说谎。”艾琳说,“我说‘希望在路上’。”
她看向彼得。“你带两个人,去后山敲铁盆、敲锅。让妇女儿童一起上。声音越大越好。伪装成有人刚到。”
彼得立刻起身。“要是敌人冲过来怎么办?”
“他们不会。”艾琳说,“这两天敌军没总攻,就是在等消息。我们一乱,他们就知道我们虚。我们越稳,他们越不敢动。”
五分钟后,后山传来密集的敲击声。铁器碰撞,木棍砸桶,还有人喊口号。声音一波接一波,像有队伍正在集结。
艾琳站在高处观察敌营。火光晃了几下,然后全部熄灭。巡逻的影子退回坡下。
她松了口气。
天黑下来后,敌军开始擂鼓。咚咚声一阵阵传来,节奏杂乱。接着火把亮起,在山坡上来回移动,像是在列阵。
“佯攻。”艾琳说。
她没调主力。只让彼得带两个猎手绕到西坡水源地。
“如果真是总攻,他们会先断水。”
三更天,彼得回来,脸上带血。“抓到三个工兵,带着凿渠工具。杀了两个,一个活捉。”
艾琳走进关押俘虏的岩洞。那人跪在地上,头低着。
“谁派你来的?”她问。
“……主帅。”
“你们知道援军要来?”
俘虏抬头看了她一眼。“三天内必须破村,否则夹击。”
艾琳走出来,对守卫说:“关着。不给饭,也不杀。”
她回到指挥台时,天快亮了。她下令全军进入静守状态。除哨岗外,所有火光熄灭。人员分批蜷缩在掩体后休息。
太阳升起时,没人发动进攻。
中午,艾琳检查最后一袋止血藤粉。只剩小半包。她交给医疗队组长。“只用于关键岗位。伤重但无战力的,暂缓使用。”
下午,一名年轻女人在换岗时晕倒。艾琳让人把她抬到阴凉处,喂了点盐水。
“我们还有多少水?”她问赵婶。
“每人每天半碗,撑不过五天。”
“省着用。”艾琳说,“早晨喝,晚上补。”
傍晚,彼得靠在墙边闭眼养神。艾琳走过去坐下。
“你说他们会来吗?”彼得睁眼问。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们现在做的事,就是让他们值得赶来。”
夜再次降临。风变大了。艾琳坐在了望台残垣上,披着染血的斗篷。北方天空星星很亮。
她从怀里拿出那张纸条,又看了一遍。
然后攥紧。
远处山坡一片漆黑,没有火光。也没有声音。
她的左手按在刀柄上,右手握着纸条。
风卷起一角,墨字在月光下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