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起墙板上名单的一角,艾琳的手已经按在了骨哨上。她站在哨台下,听见南坡巡哨最后一句“一切如常”消失在夜里。天还没亮,星子还在头顶挂着。
两长一短的哨音突然撕裂空气。
艾琳猛地抬头,望向了望台方向。火光映出三道黑影正从东谷林线冲出,北坡尘土翻滚,南面缓道上已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头。战鼓声从山外传来,一声比一声急。
她抓起指挥旗就往主障高台跑。脚踩上第一级木阶时,命令已经出口:“前线组就位!支援组搬石备油!”
高台上视野打开。敌军不是试探,是全线上阵。三面同时压进,南坡为主攻方向,盾阵推得极稳,后面跟着一台包铁撞木,正碾过陷坑区。东谷有小队攀爬陡坡,明显是佯攻牵制。北沟林道也有动静,但人数不多,像是虚张声势。
艾琳举起旗,打出手势。信号兵立刻挥动回应。
彼得带着弓手从侧道冲上来,喘着气问:“怎么打?”
“南坡优先。”艾琳指着推进的敌阵,“你带弓手轮射,压制梯队速度。不求杀伤,只拖他们脚步。”
彼得点头,转身就要走。
“记住。”艾琳补了一句,“别贪功,保持节奏。我们耗得起,他们耗不起。”
老猎户这时也到了,身后跟着五名村民。艾琳立刻下令:“西侧塌陷段可能被穿插,你带人加固土墙,用滚木加绳索固定。再埋两排尖桩,防止骑兵突入。”
三人应声而去。
远处传来轰响。三架投石机出现在千米外的高地,第一轮石弹腾空而起。燃烧的巨石砸进村寨腹地,火油库旁的草棚当场炸开火团,浓烟冲天。
守在附近的两名村民抬着水桶冲过去,但火势蔓延太快。第二轮石弹又落下来,一颗砸中粮仓边缘,木梁断裂,屋顶塌了一角。
艾琳咬牙,吹响二级危情信号。这是预备陷阱链启动的指令。
她跳下高台,亲自带人引燃坡道下的火油沟。火把一点,引信迅速燃烧,几秒后轰地一声,烈焰冲天而起,挡住了敌军前梯队的推进路线。
可南门障碍带已被逼近。那台包铁撞木离矮墙只剩三十步,敌军用沙袋填平了大部分陷坑,盾阵步步紧逼。箭雨不断射来,压得守军抬不起头。
艾琳扫视战场,发现西侧土墙因震动裂开一道缝隙,宽近一尺。她立刻调回两名弓手,改用滚木礌石封锁缺口。又派一名信使持令旗奔向北沟——夜刃组随时准备出动,但她没吹出击哨音。底牌还不能亮。
火油沟的火焰渐渐弱了下去。敌军开始清理燃烧残留,重新推进。南门压力越来越大。
一名年轻村民被流矢击中胸口,跪倒在地。他倒下时喊了一声“娘”,声音不大,却让旁边三人愣住了神。
敌军抓住机会猛攻。十多人突破第二层防线,爬上矮墙。彼得左臂中箭,仍举刀砍翻一人,脚下站定不动。
哭喊声、惨叫声混成一片。有人开始后退。
艾琳抽出腰刀,跃下高台,几步冲到墙边。一个敌兵刚翻上来,她抬手就是一刀,砍在他手腕上。那人惨叫,艾琳一脚踹去,将他踢下墙去。
她站在墙上,把头盔摘下狠狠摔在地上:“谁敢后退一步,就是把身后的人送去地狱!我与你们同死此墙!”
没人再动。
她转身抢过鼓槌,站上鼓台,一下一下敲了起来。鼓声沉稳,像心跳,一下接一下传遍防线。
村民们慢慢稳住阵型,重新拿起武器。
艾琳盯着南坡敌阵,发现撞木即将抵达主障。她下令点燃最后一道火障——位置就在自家粮仓边缘。
火起时,热浪扑面。火焰顺着提前洒好的油线烧过去,瞬间形成一道隔离带。敌军主力被迫停下,撞木也被隔在火线之外。
可代价是半座粮仓陷入火海。
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守军士气稍振,但体力已近极限。弓手箭壶见底,滚木用尽,油罐只剩三个。
彼得捂着左臂伤口,走到艾琳身边:“还能撑多久?”
艾琳看着远方敌阵。主力未退,战鼓未停。对方显然没打算收兵。
“他们要打到底。”她说。
“我们也一样。”彼得说。
艾琳点头。她从怀里掏出皮囊,取出那张写满指令的纸。看了一眼,折好放回。
鼓声还在继续。
她忽然注意到南坡敌阵后方有变化。原本密集的盾阵分开一条道,一辆新器械被推了出来。车身更高,结构更重,像是专门用来破墙的冲撞车。
她眯眼细看。那车前部装有双层铁板,底部有滚轮,两侧还有护盾,能藏八人推动。
这不是普通的撞木。
“换目标了。”她低声说。
彼得顺着她目光看去,脸色变了:“他们想一次性破开主障。”
艾琳立刻下令:“所有人撤回第三层防线!保留力量,不准恋战!等我的鼓声再反击!”
命令传下去,村民开始有序后撤。伤员被抬走,物资往内转移。
她留在高台没动,手里握着鼓槌,眼睛盯着那辆新器械。
它开始移动了。
沉重的车身碾过焦土,缓缓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艾琳深吸一口气,举起鼓槌。
鼓声变了节奏。
不再是稳重的心跳,而是急促的冲锋号。
所有守军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没有回头。
她的鼓声在等一个时机。
等那辆车完全进入火线范围。
等敌军最得意的时候。
她的右手已经摸到了骨哨。
只要一声哨响,夜刃组就会出发。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冲撞车越来越近。
二十步。
十五步。
火油沟只剩最后一点残火。
艾琳抬起左手,轻轻放在鼓面上,压住余音。
全场安静了一瞬。
她右手举起骨哨,贴到唇边。
风吹过她的脸,把一缕头发吹进眼里。
她眨了一下眼。
哨音即将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