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艾琳站在哨台边,手里还握着骨哨。彼得刚带回南坡猎径的布条,她已经把它塞进怀里。现在她转身走下台阶,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得稳。
她回到指挥棚,翻开记录本。七天来的响动时间全在上面,一个不落。她又让人把四名新兵入村那天的登记簿拿来。对照之后,她发现一件事:每次西坡、北坡或东谷出现异常响动的第二天,村里就会有新人来。
不是巧合。
她叫来彼得,低声说:“去调那四个新人这几日的巡更记录,尤其是李五。他晚上有没有离开过安置区?跟谁说过话?吃了多少饭?全都查清楚。”
彼得点头出去了。
艾琳没等。她自己披上斗篷,往校场边缘走去。那里搭了几顶旧帐篷,是给新来的人住的。夜已深,帐篷里人都睡了。她站在外面,没进去,只隔着帘缝看。
其他三人呼吸平稳,有的打鼾,有的翻身。只有靠角落那个——李五——躺得很直,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右手却压在身下。他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听到远处的脚步。
艾琳退后两步,转身离开。
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回到指挥棚,彼得也回来了。他递过一张纸:“李五这三天夜里都起来过,说是解手。守夜的两人记得他出门,但没人见他回来的路。”
“灯呢?”
“没点。”
“那就不是真解手。”艾琳放下纸,“真要方便的人不会摸黑走远,怕摔。他是在传递消息。”
她站起身,在桌边来回走了两圈。
“火油库是他们的目标。他们想烧掉我们的油罐,让我们炸不了阵。可他们不敢派大队人马强攻,所以派人混进来。李五就是那个点火的人。”
彼得问:“现在抓他?”
“不能抓。”艾琳摇头,“一动他,其他三个真假难辨的新兵可能慌,万一有个真是难民,我们伤了人心。再说,他背后还有联军主力等着信号动手。我们现在打草惊蛇,等于告诉他们我们知道了。他们改计划,我们就被动。”
“那怎么办?”
“让他动手。”艾琳声音低下来,“但我们得让他觉得安全。”
她立刻下令:
“拆掉火油库外的两道明岗,换成暗哨。弓手从地下坑道埋伏,不准露头。库房周围堆些空油桶,看着像守备松了。再让老张头今晚吃饭时跟人闲聊,说‘南坡今晚只留一个人巡夜’,声音要大,让该听的人听见。”
彼得记下。
艾琳继续说:“你带三个人去东溪渡口,在岸边点两个假火堆,别真烧旺,就冒烟就行。再让两个人穿旧甲来回走动,做出换防的样子。让他们以为我们主力调过去了。”
“明白。”
“所有人照常作息。训练照练,饭照吃。谁都不准提‘内应’两个字。”
命令传下去后,村子看起来一切如常。
白天,村民在校场练矛。新兵一组组轮训,喊声整齐。艾琳站在边上,盯着每个人的动作,挑毛病,纠正姿势。没人看出她眼里一直绷着一根线。
晚饭后,老张头坐在灶台边啃饼,跟旁边人说:“累死了,南坡今晚就我一个盯,要是敌人来了可咋办。”
这话被风吹进了帐篷。
夜慢慢沉下来。
午夜刚过,一道黑影从安置区帐篷后溜出。那人贴着墙根走,动作很慢,避开巡逻路线,直奔南坡火油库方向。
艾琳早已带着五名精锐埋伏在库区侧崖的石缝里。她涂了夜视膏,眼睛能看清十步内的动静。
她看到那人靠近油桶堆,停下,左右张望。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打开,里面是火绒和铁片。
他蹲下身,开始敲打。
火星一闪。
艾琳抬起手,做了个下切手势。
骨哨响起三短音。
两侧土坑里猛地跳出七八个弓手,张弓对准黑影。彼得带着人从后方包抄,堵住退路。
那人反应极快,转身就跑。但他刚迈一步,脚就被绊索勾住,整个人扑倒在地。他挣扎着要爬起,一把短刀刚抽出一半,一支箭钉在他手边。
“别动!”彼得喝道。
那人僵住。
火把亮起。
光映出他的脸。
是李五。
艾琳走过去,蹲下。她没说话,只伸手把他压在身下的右手拉开。掌心有一张折叠的油纸。
她打开,上面写着四个字:“火起即攻”。
下面画了个小旗符号,是联军细作的标记。
她收起纸条,站起来。
“带走。”她说,“关进地窖,手脚绑牢,嘴不许堵。我要他知道我们抓住了他,但不说出去。”
彼得点头,挥手让人押走李五。
艾琳站在原地,看着火油库的方向。空油桶还在,火把映着它们的影子晃在地上。刚才那一幕像没发生过。
她回头对彼得说:“这张纸条,我们要用。”
“怎么用?”
“明天晨练结束后,你找个机会,让一个新兵‘无意’翻到这张纸条的一角。他要是问,就说你在清仓库时捡到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你是想……让他们以为李五成功送出了信号?”
“对。”艾琳点头,“让他们按计划来。正面强攻,劫粮仓,埋伏渡口,全来。我们正好一个个收拾。”
彼得嘴角动了动:“可他们要是发现李五没回去……”
“那就让他‘回去’。”艾琳说,“我们给他写封假信,内容和这张一样,只是日期改到后天。再找个人,半夜悄悄把信埋在他枕头底下。等联军细作查探时,会看到信还在,人不见了——但他们不会知道人是被我们抓了,只会以为他已经完成任务撤离。”
彼得沉默几秒,低声说:“这招狠。”
“不是狠。”艾琳说,“是活下来的办法。”
她把纸条折好,放进怀里。
这时天边刚有点灰白,离五更还有一会儿。
她走向哨台,脚步没停。彼得跟在后面。
到了高处,她取出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她在上面写下:“三月十七,寅时前,内应落网,火油库安。敌计已知,反制启动。”
写完,她合上本子。
下方村里,有人开始生火做饭。校场边,几个早起的村民在搬木桩。一切如常。
她站在那里,望着山外。
手指轻轻敲着骨哨。
彼得站在她旁边,低声说:“要不要通知各队长?”
“等天亮。”她说,“先让大家都吃顿热饭。”
她没再说话。
远处,一只鸟飞过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