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落在木桩前,未按三下敲击。
艾琳的手已移向桌角陶罐,指尖触到铜角子的棱边。她不动声色,只将目光扫过窗纸——一道人影正贴着屋檐移动,方向不是西厢,而是议事棚后墙死角。她轻轻将陶罐推回原位,起身时肩甲发出轻微摩擦声。
她走到门边,拉开门缝。冷风扑面,那人已绕至院角,正欲翻越矮篱。艾琳抬手拍了三下门框,节奏短促。
屋脊上黑影一滞。彼得从瓦片间滑下,无声落地,迅速封住西侧退路。山地猎人乙带着两人从断木坳岩缝穿出,沿干河床上游包抄而去。包围圈在夜色中悄然合拢。
艾琳走出门,脚步平稳。“这么晚还不歇?”
那人猛地回头,是丙。他站定,斗篷微扬,右手垂在身侧,看似放松,实则蓄力待发。见四周已有动静,他忽然转身疾奔,刚跃过矮篱,彼得自暗处扑出,一记扫腿将其绊倒。两人滚作一团,丙奋力挣扎,怀中布包甩出,滚落于地。
艾琳走近,蹲下拾起布包。解开系绳,半块烧焦的蜡封羊皮卷滑出,边缘呈锯齿状,与昨日所获残角完全吻合。她将两片拼合,赫然显现出一幅草图:西侧山道伏兵点、火油桶埋设位置、北坡断墙薄弱段标注清晰。图右下角,一道弯曲弧线末端分叉如鹰喙,下方环形纹路完整浮现。
“你们早换了布局。”艾琳盯着丙,“这图是假的,但你知道我们真防在哪里。”
丙闭口不言,目光低垂。
天光渐亮,审讯棚内燃起油灯。艾琳命人将丙与昨夜接头的黑衣人分开关押。她先提审黑衣人,将其押入棚中。那人左腿微跛,行走时重心偏右,正是彼得昨夜所记特征。
“你递的是假图。”艾琳将拼合后的草图摊在桌上,“但我们布防早已更改。你若不知真相,怎敢确认它有效?”
黑衣人沉默。
艾琳翻开笔记,逐条念出:“丙昨夜打听换防时间,闻‘铜铃响’而筷顿;其斗篷内衬细密,非粗麻所制;言语干净得反常,避谈战术却细问岗哨轮替。这些,都是你们安排的破绽。”
黑衣人眼皮微跳。
“他是文书仆从,对吧?”艾琳逼近一步,“小贵族管家亲训,擅长模仿笔迹、察言观色。任务不是求学,是绘图、传弱、引攻。”
黑衣人猛然抬头,眼中闪过惊意。
“你们以为山村无防?可你们忘了——”艾琳抽出布包夹层,“真正的图不会藏在外层。”
她抖开内袋,一枚铜质火漆印章落入掌心。纹样清晰:鹰喙弧线环绕闭环,正是小贵族府邸专用印模。
“这就是你们伪造密令、调遣溃兵的凭据。”艾琳高举印章,声音穿透棚壁,“若非及时截获,下一波进攻便会直击北坡断墙——那里新兵最多,防御最弱!”
黑衣人脸色骤变,终于开口:“……我只负责交接。命令来自灰岩堡南阁,每月初七有人送信至雾谷口石堆下。丙是第三批人选,前两批都失联了。”
“所以他才走藤道?”艾琳追问。
“是。只有猎户知道的路,最安全。”
“谁指使他来的?”
“管家罗恩。他说,只要拿到布防图,就能让铁盔重步兵避开陷阱,直冲粮仓。”
艾琳收起印章,转身走出审讯棚。
晨雾未散,打谷场已聚起人群。艾琳立于沙盘前,身后两名民兵押着丙走上前来。她展开那张假图,置于众人眼前。
“此人自称过路人,实为细作。”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他走藤道而来,问战况、探岗哨、记路线,昨夜私会外敌,传递山寨虚实。这不是好奇,是踩我们的生死线。”
有老者低声:“他尚未动手……”
“未动手?”艾琳打断,“若等他动手,尸体已堆满打谷场。十里村就是前车之鉴——敌人先派说客,再送假信,最后夜袭焚村。我们差一点就成了下一个。”
她转向丙:“你说仰慕抗敌事迹?可你带来的,是灭村的刀。”
丙低头不语。
“我不杀你。”艾琳挥手,“驱逐出境,永不许归。”
民兵推着他走向村口。丙回头望了一眼,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
艾琳转身面对众人:“从今日起,所有外来访客须经三人以上骨干联审,不得单独接待。每日口令增至两条,早午各换一次。入口设双岗,交叉核查身份,缺一不可。”
她取火折点燃那张假图,纸页卷曲焦黑,灰烬随风飘散。
“防务由彼得统筹,山地猎人乙负责夜辨训练,手势信号即日起启用。任何人发现异常,立即上报,不得隐瞒。”
人群散去,秩序恢复。艾琳回到议事棚,摊开地图,手指划过北坡断墙区域。她正欲标记新增岗哨点,帘外传来脚步。
铁匠丁候在门外,手中握着一根断裂的矛杆,杆头扭曲,铁刃崩裂。他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要说。
艾琳抬头,目光落在那根残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