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拉了拉嘴角,感觉自己也被家入硝子的话给点到了:“硝子,友情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和‘伤人’扯到一起去呢。”
家入硝子轻飘飘地说:“是吗。”
她不否认,在高专的那几年,她也收获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六眼神子和咒灵操使的友情。但是同样,在欢乐的同时,她也感到了遗憾、悲伤和痛苦。
她不是天生冷漠无情的人,她是见惯了生死,所以变得有些不在意,但是这不包括她的两位同期。所以,在每一次她都被“丢下”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呢?她又能想些什么呢?
夏油一个发疯直接叛逃高专去当诅咒师了,五条也变得一个样,整个人越来越忙,他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呢?到了“未来”,一个就这样死了,甚至或许还是得偿所愿。那剩下的那个呢?她并不觉得五条也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哪怕他是五条家的家主。
咒术界实在是烂的彻底,有些人想救,有些人恨不得烂的更深,还有些人是直接摆烂。但是不管他们的选择是什么,咒术界依旧是那样令人作呕。
真当她是从一开始就这样无所聊赖、对所有的事情都淡淡的吗?她是没有了选择,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只能在这样有限的地方做好自己的事。生死似乎麻木了她的感官,但她终究是人,还是会为自己朋友的离去而动容,也会为自己对朋友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愤怒和悲伤。只是,就算如此,她也终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后面等着。
有时候她甚至只能这样宽慰自己:这是不是也在彰显着,她还是正常人呢?
五条悟感受到家入硝子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想了一会儿,说:“硝子……不要去想不开心的事啦,有什么问题交给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家入硝子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勾唇笑着说:“我没事。”简简单单的话,但却让五条悟感受到了她的难过。
五条悟难得在自己的心里品尝到了一股隐藏的很深的茫然和悲伤。
家入硝子也习惯了自己消化这些情绪,她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看回了屏幕。
屏幕上正好是织田作抱着一袋零食和玩具走向咖喱店的身影。
但是安静的环境让大家都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安。
织田作之助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然后在“自己”推开门的那一刹整个人仿佛被重击了一般,脸上一片空白。
他猜到是一回事,但真的看见又是一回事。
这样毫无准备从前面晴朗美好的天气转眼就染上血色,就是他也反应不过来——主要是这些都是他的熟人。
家入硝子叹息一声:“这位老板大叔是一个挺好的人。”
能够收留五个孤儿,虽然是收钱版的,但是他也是真切地付出了感情和地方,让这些孩子能够过上一个虽然清贫但也快乐的生活。他本来可以不答应的,但是他就是做到了。这怎么不算是一个好人呢?
五条悟也跟着叹气,但他的声音很轻,他知道现在最好不要去打搅另一边死寂一样的气氛:“当事情真的来临的时候,没有人会准备好的。”
他一眼就看见了旁边停车场上有些突兀地面包车,他觉得那里面肯定有东西值得说道,但是他猜不到,只有直觉在提醒他。
庵歌姬有些不忍地转开头,她不是害怕这些场景,毕竟身为咒术师,血腥的场景多了去了,你不能指望咒灵会对人类手下留情。她难过的,是其中透露出来的绝望和悲伤。她是巫女出身,有时候她也会回到神社帮忙,所以对一些普罗大众的苦难更能够感同身受。
她低声说:“这也太残忍了。”
九十九由基看着“织田作之助”一路慌乱地从楼下跑到楼上,又从二楼直接跳到一楼,有些唏嘘地说:“原来是直面死亡现场吗?这确实挺残忍的。纪德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逼迫织田作找他复仇……等等,所以这就是他说的那什么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本质和愿望的方法?”
她也是对纪德感到无语了:“他这是疯了吧?!”
看见爆炸的发生,福泽谕吉整个人气势都凛冽了起来。
五条悟说:“纪德前面都能拿昏迷的芥川来逼织田作拔枪,现在用这些孩子让织田作产生斗志有什么不可能的。虽然他一直标榜着想要死在战场上,说不定想着就是军人的荣光,但是当他把枪口对准无辜的人——对他来说无辜的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军人的身份,后面的这些也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
“说他疯了也未尝不可。”
太宰治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已经能够看到“织田作”奔赴复仇的死志了。
因为他很清楚,他想要为老板和孩子们报仇,那他一定会破开他给自己设下的杀戒,那也意味着他想要写小说、想要住在海边房子过平淡生活的愿望都化为乌有。
这些孩子因为织田作活了下来,也因为织田作死去。
而织田作……他因为自己把他拉入黑手党,躲过了追杀,最终也因为黑手党,再次踏上杀人的路。
所以……
他忽然有些不敢想。
如果一开始不是这样就好了,是不是他们换一个开始,能有不同的结局?
与谢野晶子眼中也流露出不忍。
织田作是真的很想要、也一直在认认真真地活下去,但是现实逼了他一把,让他走向死路,因为他不可能就此遗忘这个惨烈的事实——孩子们就在他的面前被炸死,就那么几秒的距离。
爆炸的整个人画面都是寂静无声的,好一会他们才听到“织田作之助”的心声和痛苦的嘶声呼喊。
庵歌姬整个人都蔫了,靠在家入硝子身上,喃喃道:“明明没有什么血腥的画面,但是看起来就是很痛啊……”
整个画面没有血,甚至不如前面直面老板大叔死亡现场来的直接,但这是两种相似而不同的痛,同样的恐怖和悲痛,不同的感官感受。
夏油杰沉默一瞬,盯着画面看了好久,慢慢说:“我倒是能够理解织田作的心情,有着这样剧烈的死亡冲击,他能够做到无动于衷才是不正常的。”
只不过他这样做,也正中纪德他们想要死亡的下怀。
他眉目间一片冷然:“不过你这样去杀了他们,岂不是满足了他们的心愿?”
织田作之助眼中闪过茫然和痛苦。
不管是屏幕里的“他”还是他自己,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自己复仇,毕竟同为预知异能力者,他最是清楚其中的难缠,最保险的,就是他自己上。
太宰治打起精神来,开始思考其中的脉络和改变的可能——
他一定会改变这个结局,他会让织田作过上他想要的生活,这是他把人带入黑手党和成为朋友所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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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爆炸现场,织田作之助好不容易才颤抖着脚起身,走回餐馆,踏上了二楼——
餐馆的二楼有老板给织田作之助准备的隐藏房间,里面放着以备不时之需而事先藏匿好的全套武器。
他开始为接下去发生的战斗做准备,固定的动作就像祈祷,在重复进行准备动作的期间,他的内心早已飘离身体,在记忆徘徊。自己曾是什么人?自己曾在追求什么?和谁说话,有何感觉,打算要如何活下去?
现在他只知道,过去的他追求的一切,如今就和被揉烂舍弃的纸团没两样。
——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晚安,幸介。”
织田作之助脱下衣服,穿上轻薄的防弹背心,上面套上衬衫,双臂套上肩挂式枪套,再将背后的扣子扣好。
“晚安,克巳。”
他检查了一下两把手枪,一度分解拭去灰尘,注油后重新组装起来。已经确认准星没有歪斜,他卸下子弹,扣下扳机,确认手指的感触。接着将子弹装入弹匣,再装进手枪里。
“晚安,优。”
他拉开滑套,将子弹送进枪膛,另一把也如法炮制,接着将它们放进两侧的枪套中。
“晚安,真嗣。”
他将收纳备用的弹匣的腕带绑在双手手腕上,穿上以防弹纤维制成的外套,在外套内侧塞进手榴弹,接着尽可能多塞些交换弹匣。虽然感到犹豫,最后还是决定不带绷带及止痛药。完全没必要。
“晚安,咲乐。”
织田作之助带着武器,回到了曾经孩子们居住的房间。就在数天前,他还和孩子们上演乱斗的戏码的地方。
那里几乎和之前没有任何的变化,不一样的,只是本应在那里的五人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然后他点燃了很久前便戒掉的香烟,微弱的火星在他眼中闪烁,最后香烟燃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你们在那个宁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我去替你们报仇。”
他转身看向那张地图,地图上画的是距离这里稍远的山岳地带。山谷的旧私有地上画着红色的x印,潦草地写着“幽灵的墓园”这行字。
这是来自mimic的——来自纪德的讯息,织田作之助凝视了很久,将它折好放进口袋里。
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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