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
后山深处，万籁俱寂，唯有岁月的尘埃在光影中缓缓浮沉。
轮回殿。
此地乃是三弟子沐曦的清修之所，殿宇古朴，通体由一种名为“轮回石”的奇异材质筑成，其上天然镌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仿佛记录着宇宙生灭、万物轮回的至理。殿内并无奢华装饰，只有一面横亘于殿宇中央的“轮回古镜”，镜面并非平滑，而是如同水波，时刻荡漾着迷蒙的光晕，映照出前世今生、因果宿命的碎片光影。淡淡的轮回道韵萦绕其间，使得这片空间与世隔绝，万法不侵，自成一方天地。
此刻，殿内一片幽深。
盘坐于轮回古镜前的沐曦，缓缓睁开了那双足以看透万古轮回、素来淡漠无尘的眼眸。她身着一袭素白长裙，裙摆如云絮般铺散在冰冷的石面上，周身流转着若有若无的仙光，使她本就绝美的容颜更添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
然而，她那万年不变的古井无波的心境，此刻却被镜中呈现的景象，激起了一丝微澜。
镜中，不再是她平日里观测的、关于自身或他人的前世今生画面流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比狂暴、混乱、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景象——无穷无尽的混沌之气在翻腾、奔涌，而在那混沌的核心，一团炽烈到无法形容的九色神焰，正以一种决绝的、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地燃烧、冲击着混沌的壁垒！
“嗯？”
沐曦秀眉微蹙，一丝极少浮现的讶异，在她那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的脸庞上，悄然掠过。这景象超出了她平日通过古镜观测到的任何因果线，充满了毁灭与暴烈的气息。
她素白纤长的手指，如兰花般轻轻抬起，指尖萦绕着点点轮回仙光，缓缓点向那荡漾不休的镜面。
嗡——！
指尖触及镜面的刹那，一圈圈更为剧烈的涟漪以接触点为中心扩散开来，镜中那狂暴的混沌与烈焰景象，应声破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然而，一股灼热到极致、又霸道到极致的气息，竟仿佛拥有了生命与意志，顺着她那缕探入镜中的神念，逆流而上，沿着指尖，悍然冲入了她的识海深处！
那气息……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
炽热、高贵、带着涅盘与新生的意境，却又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上古仙凰的本源神火！”
沐曦心中凛然。她绝不会认错，这正是大师姐古仙儿独有的本源气息。只是，这股气息此刻的状态……太不对劲了！平和与高贵尽数褪去，只剩下最纯粹、最极致的燃烧意志，如同将整片赖以生存的凤凰神木林，连同自身血脉神魂，一并投入了焚尽诸天的太阳真火核心，进行着最惨烈、最不计后果的、献祭式的终极燃烧！
而这股燃烧一切、旨在毁灭亦或新生的凤凰神火，所冲击、所缠绕、所试图融合的目标……
是师尊苏夜那浩瀚无尽、包容一切的混沌本源！
沐曦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彻底的停滞。胸膛内那颗沉寂了万古岁月、早已坚如玄冰、冷似星辰的心脏，竟是猛地一缩。
她，曾是君临一个时代、俯瞰众生的女帝！她见识过无数惊才绝艳、气运滔天之辈，也经历过最残酷的背叛、最诡谲的人心算计。她的道心，早已打磨得圆融无瑕，外界万物难扰其分毫。
可此时此刻，面对这通过神识直接传递而来的、大师姐那近乎道崩魂灭的疯狂决绝，以及师尊那深不见底、却明显被引动并参与其中的混沌伟力，她那颗万载不动的心，竟是泛起了滔天巨浪！
昨日，是二师姐林初颜。
以太阴本源，行那润物细无声之道，看似柔和，实则暗藏机锋，行的是偷天换日、窃取龙息的阴柔算计。其结果，便是师尊寝宫被至阴至寒的太阴之气瞬间冰封，万里宫阙尽覆霜华，而后又被师尊那似乎无所不能的混沌神力，强行消融化解。动静虽大，波及范围亦广，但终究，双方都还算有所克制，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彼此试探的博弈。
可今日……大师姐这又是什么？
这根本不是博弈！
这是一场战争！是一场单向的、自杀式的冲锋！
是大师姐古仙儿，点燃了自己的一切——修为、血脉、道基乃至神魂，化作一颗最为璀璨、也最为短暂的凤凰神星，以自身为箭矢，不顾一切地撞向师尊那如同混沌宇宙般浩瀚的本源！
她要的，似乎根本就不是平等的交融与索取！
她要的，是烙印！是刻印！是用自己的毁灭为代价，在师尊那万法不侵、诸邪退避的混沌大道之上，硬生生刻下一个永恒不灭的、独属于她古仙儿的疤痕！
疯了。
大师姐，这简直是彻底疯了！
沐曦缓缓起身，素白的长裙曳地，却未沾染半分尘埃。她步履轻盈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走到轮回殿那巨大的石质门口，遥望着宗主大殿的方向。
那个方向的天空，在寻常弟子眼中或许依旧晴朗，但在她这双轮回仙瞳的视野里，已经被一层肉眼不可见、却足以令圣境强者心悸的狂暴法则彻底扭曲、撕裂。天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分割成两半，一半是吞噬万物、演化地水火风的混沌漩涡，深邃而恐怖；另一半则是焚尽八荒、令虚空都为之融化的九色烈焰海洋，炽烈而霸道。
两者，正在以一种最原始、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互相撕咬、互相冲击、互相湮灭。法则的碎片如同最绚烂的烟花在不断崩灭，又不断重生。然而，在这看似绝对对立、不死不休的碰撞中，那混沌与烈焰的边界处，却又诡异地开始滋生出一丝丝、一缕缕全新的、蕴含着两种至高力量特质的奇异能量，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融合！
“冲师……”
沐曦那线条完美的红唇，轻轻翕动，无声地吐出了这两个，在昨日之前，她还闻所未闻、觉得大逆不道的词语。
她本以为。
这只是二师姐林初颜，那个同样身为穿越者的“天外来客”，所搞出来的、属于她们那个世界的某种特殊且新奇的、表达倾慕之意的方式。虽然大胆得近乎荒谬，虽然离经叛道到了极点，但在沐曦这位见惯风浪的前世女帝眼中，也仅仅只是感到了一丝好奇，以及一丝对未知事物的探究欲。就像是，看到了一只试图撼动亘古神树的、行为有趣的蝼蚁，引人注目，却不足以动摇根本。
可现在。
当高傲如九天凤凰、视尊严胜过性命的大师姐古仙儿，竟然也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看似飞蛾扑火、实则内藏玄机的疯狂之路时。
沐曦终于清晰地意识到。
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师尊……”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夜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钟灵毓秀之气，却又总是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浑不在意的脸庞。
她必须承认。
师尊很强。强得超出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的认知与想象。前世她身为女帝，屹立于人道绝巅，俯瞰红尘，自以为已触摸到大道尽头，可即便是她全盛时期，在面对师尊那偶尔流露出的、如同宇宙般深不可测的气息时，也感到自身如同蝼蚁仰望苍穹。那所谓的大帝之境，在她这位曾经的女帝眼中，本已是云端神龙，遥不可及，可在师尊面前，却仿佛依旧只是起点。
而师尊对她们这些弟子，也确实极好。帝阶功法、帝阶神通，乃至一些连她前世都未曾见过的珍稀资源，几乎是予取予求。庇护她们成长，指点她们迷津，从未有过苛责，确实视若珍宝。
可……
这，就足以让心高气傲的二师姐，让尊贵倔强的大师姐，不惜燃烧道基、赌上一切前途乃至性命，也要去行这“冲师”之举吗？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关窍？
是单纯的、炽烈到不顾一切的男女之情？
还是……这其中，另有什么她尚未洞察的、关乎道途的惊天秘密？
沐曦那双深邃如星海的轮回仙瞳之中，开始有无数的神秘道纹飞速浮现、组合、推演、闪烁。她在调动前世今生的所有见识与智慧，试图解析这“冲师”现象背后隐藏的真实。
林初颜，冲师之后，太阴本源与师尊的混沌之气交融，修为虽未立刻出现暴涨，但其周身气息，却变得异常圆融无漏，以往修行中可能存在的一些细微瑕疵与隐患，仿佛被彻底洗涤，道基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纯净。那分明是一种，即将破而后立、迎来质变飞跃的圆满之兆！
而古仙儿……
沐曦能清晰地感知到，在经历过这场近乎于自爆的、惨烈无比的本源冲击之后，她那原本因强行燃烧而重创、几近崩溃的仙凰道基，非但没有如常理般走向毁灭，反而在师尊那浩瀚如宇宙、蕴藏着无限生机与可能的混沌本源的强行灌注、滋养与修复下，正在发生着一种匪夷所思的、超越常规的涅盘！
极致的毁灭之后，迎来的是极致的新生！
这毁灭与新生之间所蕴含的至理，这破而后立的无上玄机……
不正暗合了她所执掌的，轮回大道的真意吗？！
轰隆！
仿佛一道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猛然划破了沐曦那沉寂万古的识海！驱散了所有的迷雾！
她，好像，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师尊苏夜的混沌体，乃是万道之源，是诸天之始，是演化一切、亦能包容一切、化纳一切的终极母体！
而她们这些弟子的特殊体质，无论是林初颜的太阴圣体，还是古仙儿的上古仙凰体，亦或是她沐曦自己的轮回仙体，从本质上说，都只是这大千世界、无垠大道中，某一条、或某一类走到了极致的大道分支！
分支，渴望回归本源；溪流，终要汇入大海！
这是铭刻在大道根源深处的本能！是生命与法则向上跃迁的终极渴望！
所以，“冲师”……
这根本就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世俗意义上的、单纯的情爱纠葛！
这，是一种最极致、最疯狂、也是最有效的，求道方式！
是以自身独一无二的大道分支为祭品，主动献祭给、或者说强行融入万道之源！
从而，引动本源反馈，换取自身道基的极致净化、升华，乃至获得一步登天的无上造化！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沐曦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恍然，一丝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她眼中那千万年不变的、视众生为棋子的淡漠，终于被一抹名为“灼热”的、属于求道者的极致渴望所取代！
她前世，为何会败？为何会在即将踏出最后一步、超脱而出的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就是因为，她太傲了。傲到了骨子里，刻入了灵魂中。
她信奉绝对的自我，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她固执地认为，真正的强者，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个脚印，凭借无上毅力与智慧，一步一步，堂堂正正地打上仙路之巅！她鄙夷一切捷径，唾弃一切外物助力！
可结果呢？
在那最终的帝路争锋之上，她被那个出身于青云宗的、此前藉藉无名的、看似只是小小杂役的家伙，以一剑，仅仅一剑！便斩碎了她的帝躯，崩灭了她的道果，甚至连她那颗无敌的帝心，也随之破碎！最终不得不黯然轮回转世，重头再来！
今生。
她选择拜入青云宗，除了此地灵气充沛、传承不凡之外，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存了“打不过，就加入”的心思？她要潜伏下来，细细观察，找出这个看似普通的宗门，究竟隐藏着何种秘密？她要探寻自己前世败亡的、最根本的根源！
而现在。
这根源，这或许能让她超越前世、踏足真正无上之境的通天捷径，就如此赤裸裸地、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摆在了她的面前！
“捷径……”
沐曦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足以颠倒众生、令日月失色的绝美弧度。这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明悟，更有几分破开迷雾后的决断。
“原来，这世间最大、最稳、最不可思议的捷径，就是师尊您自己啊……”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宗主大殿的方向，那里的能量风暴已经逐渐平息，扭曲的法则慢慢恢复正常，天地重归宁静。只有一些残留的、精纯无比的混沌气息与凤凰道韵，还在空气中缓缓飘散，证明着昨夜那场“战争”的激烈与不凡。
显然。
大师姐那场不顾一切的“冲锋”，已经落下了帷幕。
就是不知道，这场战争的最终“战果”如何。但从那已然平息、却更显深邃浩瀚的混沌气息，以及那虽内敛却更显生机勃勃的凤凰余韵来看，结果……似乎并不坏。
“二师姐，用的是水，至阴至柔，渗透瓦解。”
“大师姐，用的是火，至阳至刚，霸道冲击。”
“水与火，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她们都已经，冲过了。”
沐曦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萦绕着淡淡轮回之光、仿佛能执掌众生宿命的纤纤玉手。指尖，一丝丝玄奥的轮回道纹如同活物般流转、生灭。
“那我呢？”
“我的，轮回之道……”
“又该，以何种方式，去冲击那万道之源，去实现……我的超脱呢？”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强烈好奇、炽热期待以及一丝跃跃欲试的情绪，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下涌动的岩浆，在她那颗冰冷了无数岁月的、前世女帝之心深处，悄然破开坚冰，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
翌日。
清晨。
微凉的晨风，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新气息，透过那昨日被狂暴能量震得布满裂纹、甚至部分区域已然破碎的窗棂，悄无声息地照进了一片狼藉的寝宫内部。
光线驱散了殿内最后的昏暗，也照亮了那如同被太古凶兽肆虐过的场景：珍贵的万年沉香木家具化作齑粉，铺设地面的暖玉砖石碎裂不堪，甚至有些地方被高温熔融后又冷却，形成琉璃状的结晶。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混沌初开般的古老气息与凤凰神火燃烧后的灼热道韵，两种力量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威压。
苏夜，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一感觉，是头疼。并非肉身的疼痛，而是源自神魂深处的、一种难以言喻的胀痛与疲惫。他的神魂，强大到足以覆盖整个东荒，一念之间可洞悉万物，此刻却感觉像是被一万头太古龙象，排着队、来回反复地践踏过一样，又胀又痛，思维都显得有些滞涩。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揉一揉额角，却发现手臂有些沉重。
他缓缓坐起身。
身上，覆盖着的不是往日那件万年冰蚕丝织就的云被，而是一条华丽非凡、流淌着七彩光晕、由最纯粹的凤凰先天羽翼交织而成的华美薄被。被子轻柔无比，却带着一股温润的热意，以及独属于古仙儿的、那股高傲而炽烈的本源气息。
而被子下面……
一具，雪白如玉、线条完美得如同上天杰作的娇躯，正像一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慵懒而疲惫的猫咪般，紧紧蜷缩在他的怀里。她的肌肤之上，布满了或深或浅、已经干涸凝固的暗金色血痕，那是昨夜道基冲击、本源碰撞时，毛细血管乃至部分道纹崩裂所留下的痕迹，如同某种残酷而妖异的纹身，烙印在这完美的躯体上。
正是，古仙儿。
她睡得极其深沉，呼吸悠长而平稳，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那张平日里总是高高扬起、写满了与生俱来的高傲与不驯的绝美脸庞，此刻却显得异常恬静、安宁，甚至带着一丝少女般的柔弱与满足。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挂着一抹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得逞后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仿佛昨夜那个，状若疯魔、不顾一切点燃自身、如同复仇女神般冲击着他的疯徒弟，根本不是她一样。
苏夜低头，目光扫过自己那本该万法不侵、金刚不坏的混沌帝躯。
此刻，上面却布满了各种痕迹。有浅浅的、带着暧昧气息的齿痕，印在肩头、手臂、甚至胸膛；更有一些地方，留下了淡淡的、由最精纯的凤凰神力凝结而成的掌印、指痕，尤其是心脏正对的位置，一个轮廓纤巧、却带着灼热道韵的血色掌印，清晰可见。那不仅仅是肉身的痕迹，更是她的道，与他的道，在进行最原始、最野蛮、最直接的碰撞与交融后，在他的本源之上，留下的、短期内难以磨灭的永恒烙印。
“操！”
苏夜用力揉着发胀刺痛的太阳穴，从牙缝里，低低地、狠狠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说的郁闷。
他到现在，脑子都还有些混乱，没能完全理清头绪。
事情，究竟是怎么一步步失控，发展到眼下这种地步的？
他，苏夜，堂堂混沌大帝，屹立于此界绝巅不知多少岁月，弹指间可定星辰生灭，覆手时可掌万族轮回，竟然……在短短两日之内，被自己的两个亲传弟子，给……接连逆推了！
一个，比一个，路子野！一个，比一个，更疯狂！
林初颜那丫头，好歹还讲究个策略，用的是水磨工夫，太阴浸润，潜移默化，虽然最后也被他本能的反击弄得狼狈不堪，但整个过程，至少还带着点算计，有点博弈的味道。
可古仙儿这孽徒……
这他妈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狂人！平A上去的莽夫！完全不讲道理！不玩阴谋！
她直接就是自爆卡车式打法！开着最大马力，把油门焊死，照着脸就撞过来了！
苏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入心神，仔细检查了一下自身那浩瀚无边的混沌本源。
果然。
在他那如同星云漩涡、蕴藏着无限可能与力量的混沌海深处，除了昨日林初颜留下的那一道如同月痕般清冷皎洁的太阴印记外，此刻，又多了一朵东西。
那是一朵仅有拳头大小，却凝练到极致，燃烧着纯净而炽烈的九色神焰的金色凤凰之火！它静静地悬浮在混沌气流中，如同宇宙中的一颗微型恒星，散发着光与热，与周围吞噬一切、演化一切的混沌神力，呈现出一种泾渭分明、却又彼此气机隐隐勾连、相互感应的奇异状态。
苏夜神念微动，尝试着调动一丝混沌之力，向那朵凤凰之火缠绕而去，带着一丝试探，甚至是一丝本能的、想要将其排斥或湮灭的意念。
然而，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力量尚未完全触及那朵火焰的瞬间——
“唔……”
怀里的古仙儿，仿佛是感受到了源自生命本源的、最致命的威胁，即使在沉眠中，也发出了一声带着痛苦与不安的闷哼，她那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蜷缩的身体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更深处钻了钻，寻求着庇护。
苏夜刚刚提起的那一丝力量，瞬间溃散。他所有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他立刻明白了。
这朵看似独立的凤凰之火，其核心最本质的生命印记与神魂本源，已经通过昨夜那场疯狂而彻底的“冲击”，与古仙儿的命魂真灵彻底绑定，共生共灭！
火灭，则人亡。
魂飞，则魄散。
绝无幸理。
“……”
苏夜沉默了。看着怀中即便在睡梦中，依旧对自己流露出全然依赖姿态的徒弟，感受着那朵在自己本源中静静燃烧、仿佛成了自己一部分的凤凰之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这个看似疯狂、实则算计到骨子里的疯徒弟，用她自己的性命为赌注，给套上了一层无法轻易挣脱的、温柔而残酷的枷锁。
“孽徒啊……”
他望着寝宫顶部那破损的穹顶，透过裂缝能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最终，只能是化作一声充满了无奈、甚至带着一丝认命意味的叹息。
而就在这时。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心绪的波动，怀里的古仙儿，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她缓缓地、带着初醒的迷蒙，睁开了那双独一无二的、璀璨如星辰瀚海、又带着凤凰高贵与炽烈的凤眸。
四目，相对。
寝宫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刹那彻底凝固。时间都似乎停止了流动。昨夜的疯狂记忆，如同潮水般瞬间回涌，将两人淹没。
“师……师尊。”
古仙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的一下，从白皙瞬间变得通红，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昨夜的疯狂与决绝，在理智回归的此刻，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海啸般袭来的羞涩、紧张、慌乱，以及一丝……不知所措。
她甚至，不敢去直视苏夜那双深邃如同寰宇、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只能像是受惊的鸵鸟般，下意识地把头，深深地、用力地埋进苏夜那坚实而温热的胸膛里，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令人心安又着迷的混沌气息。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与浓浓的羞怯，断断续续地响起：
“弟子……弟子昨晚……是不是……是不是又冒犯师尊了……”
“你还知道你昨晚干了什么好事？”
苏夜没好气地、带着一丝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他伸出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捏住她那小巧而精致的下巴，微微用力，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对视。
“燃烧道基！自剖本源！强行冲击为师混沌海！”
“古仙儿，你可真是为师的好徒弟啊！好的很！”
“你这胆子，简直是比太古星域还要大！是谁给你的勇气，行此近乎自毁之道？！”
苏夜的声音，冰冷，低沉，蕴含着属于大帝的、不容置疑的无上威严。如同九天惊雷，在殿宇中回荡。强大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若是换做宗门内任何其他弟子，甚至是寻常长老，恐怕早已被这蕴含着怒意的帝威震慑得神魂崩溃，跪伏于地，瑟瑟发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古仙儿，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与羞怯之后，仰着头，看着苏夜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看似汹涌的怒火之下，仔细分辨，似乎……并没有真正的杀意与厌恶，反而在眼底最深处，潜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与……一种让她心跳加速的心疼？
这个发现，让她的胆子，又莫名地、如同被浇了油的火苗般，“腾”地一下，壮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