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饭菜香气扑面而来。杜松整了整神色,笑着走向院子。忽然一道人影闪过,他下意识举起铁锤,定睛一看竟是白日遇见的道士庄颜。
这是你家?庄颜摸着肚子嬉皮笑脸。杜松握紧铁锤:道长有何贵干?
贫道饿了。庄颜抽着鼻子往屋里张望,真香啊。杜松正要拒绝,忽见远处火把晃动,急忙将道士拽进院子。
庄颜大摇大摆入座,风卷残云般扫荡饭菜。杜松皱眉时,端着汤羹的妻子愣在厨房门口。
那些兵痞追了我整天。庄颜说着抢过汤盆狼吞虎咽,烫得龇牙咧嘴仍不停手。妻子心疼道:烫...
吃完才说?庄颜瞪眼。杜松勃然揪住他衣领,却被提醒:私藏通缉犯的罪名,你可想清楚了?
看着满桌狼藉,庄颜跷腿吩咐:再做一桌来。杜松怒不可遏,道士却晃着手指:记住,我是通缉犯。
杜松怒火中烧,厉声道:我娘子身子不适,准备这桌饭菜已是不易,你这恶道,看我不收拾你!
话音未落便抄起铁锤要砸向庄颜,庄颜立即高声嚷道: 啦! 啦!
杜夫人慌忙上前阻拦,柔声劝道:官人息怒,不妨事的,今日我腰不酸,再做一桌也无妨。
说完便转身进了灶房。杜松瞪着庄颜,半晌才道:用完这顿饭你即刻离开!
庄颜笑而不答。半个时辰后,新的一桌菜肴重新摆上,这回庄颜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
杜松见状,也唤来妻子一同用饭。
可刚吃到一半,杜夫人突然搁下碗筷,双手扶腰,眉头紧锁。
杜松神色骤变,急问:娘子,可是腰痛又犯了?
杜夫人疼得说不出话,杜松心疼不已,起身道:我这就去请郎中。
杜夫人连忙拽住丈夫衣袖,瞥了眼庄颜,轻轻摇头。
杜松懊恼地跺脚,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猛地一掌拍在桌上。
的一声巨响,惊得庄颜手中筷子落地。
庄颜当即沉下脸:你吓掉了我的筷子。指着杜夫人道:让她给我拾起来,否则我这就去衙门自首,顺便告发你们窝藏逃犯。
杜松勃然大怒:我宰了你这狗道士!
庄颜不慌不忙笑道: 偿命!
杜夫人大惊失色,强忍剧痛拦住丈夫:官人切莫冲动,为这等事犯法不值当,我替他捡便是。
这如何使得!你向来不能弯腰的!杜松急道。
杜夫人苍白着脸笑了笑:无妨的。
她走到庄颜跟前,几次尝试弯腰都疼得直不起身,最后只得跪在地上伸直手臂去够,却始终差着寸许。
杜松正要帮忙,却被庄颜拦住:慢着!我说的是让你夫人捡。
只听一声,杜夫人已伏在地上,颤抖着拾起筷子举过头顶:道长请用。
庄颜接过筷子,杜松赶忙搀扶妻子,此时杜夫人已疼得浑身战栗,冷汗涔涔,面容扭曲。
庄颜抚掌大笑:妙极!妙极!
说罢突然起身,一掌将杜松推开数步,转至杜夫人身后,轻拍其背。声响,杜夫人闷哼一声向前栽去。
杜松惊怒交加,冲上前护住妻子,厉声质问:你对我娘子做了什么?
杜妻突然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吟,挺直腰板惊讶道:我的腰不疼了?
杜松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杜妻试着活动腰部,发现原本僵硬的腰肢变得灵活自如,不仅能轻松扭转,连从前做不到的前后弯曲都毫不费力。
我的腰好了!杜妻激动得热泪盈眶,声音颤抖:多年的腰痛真的好了!
夫妻俩喜极而泣,相拥片刻后猛然想起庄颜,转头寻找时已不见人影,只有一张纸条飘飘落下。
杜松展开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顿饱饭,换你夫人腰疾痊愈。
夫妻俩捧着纸条,久久说不出话来。
蒲玉城隍庙在金轮王督办下,两千工匠日夜赶工,短短一月便告竣工。
祭祀大典上,金轮王指着殿内神像问监天法师觉真:这神像塑得如何?
觉真躬身答道:形貌威严,可惜缺了神韵。
金轮王笑道:无神可奉,自然无神韵可言。
国相进言道:臣闻上古圣皇常敕封忠义之士为神,陛下何不效法?
金轮王挑眉:爱卿觉得朕可比上古圣皇?
国相正色道:陛下雄才大略,必能开创不世功业。
金轮王闻言大悦,转向觉真:若要封神,法师以为当从何人始?
觉真虽觉荒唐,仍谨慎答道:或可追封历代忠臣,只是......
只是什么?
恐其魂魄早已转世。
国相不以为然:这有何难?命史官整理名册,陛下逐一敕封。若神像显灵,便是封神成功。
众臣纷纷附和,觉真只得沉默不语。
1354年,金轮王面露喜色道:既如此,便劳烦国相整理五百余载忠臣名录。监天法师择定吉日,届时本王亲临城隍庙行册封之礼。
觉真欲言又止,最终躬身领命:谨遵圣谕。
昔日的尼娑城已成废墟,信徒各随其主——婆罗门 北随天启王,释 南跟金轮王。如今此地满目焦土,龟裂的旱地上散落着枯黑的树影。
神仙却不受荒芜所扰。残破的护城河两岸,几座石屋静静矗立。北侧石屋外,瓦克仙人正修习瑜伽,忽见对面石屋走出一人,正是帝释天。
原来两教神明仍在此划界对峙。佛门为阻婆罗门教南下干扰取经人,始终未曾撤离。
瓦克仙人冷笑道:听闻金轮国要册封城隍?区区凡俗君王,岂有代天封神之权?
帝释天避而不答,反问道:你又在研习房中术?
此乃圣教秘传瑜伽!瓦克仙人愠色骤现。帝释天大笑离去,转入另一石屋。
屋内密迹金刚等人已等候多时。见帝释天入内,密迹金刚禀道:一切准备就绪。
我即赴阴司遴选城隍人选。帝释天盘坐 。鬼子母神应道:尊者放心前往,此处有我等镇守。
佛号声中,帝释天化作金光消逝。
阴司鬼门关前,鬼帅厉声喝止:何方修士擅闯幽冥?
佛光乍现,众鬼退避。沐浴金光的游魂顿消业障。帝释天朗声道:吾乃帝释天。
鬼帅慌忙行礼:不知尊者驾到。
此行有要务在身。帝释天收起佛光,在鬼兵让出的通道中步入幽冥。
帝释天刚踏入鬼门关,便见一道虚幻身影立于前方。
那虚影转过身来,淡淡问道:“你来此作甚?”
帝释天神色微凝,恭敬答道:“小僧为金轮国百姓寻一位正神。”
虚影挥手道:“此事与你无关,回去吧。”
“遵命。”帝释天毫不迟疑,转身便走。
鬼帅见他去而复返,诧异道:“尊者这就办完了?”
帝释天笑道:“忽然想起家中门户未关,先行告辞。”
一旁鬼兵嘀咕:“和尚的门关不关有何要紧?”
鬼帅瞥他一眼,哼道:“你阳间辛苦一生,未必及他讲经一场所得。”
尼娑城外,众人见帝释天突然现身,皆露惊色。
散脂大将问:“尊者已寻得正神?”
帝释天叹道:“刚入鬼门关便被拦下,只得折返。”
众人追问:“何人阻拦?”
帝释天道:“不周山那位。”
密迹金刚讶然:“他刚开府不周山,竟已降临人间?”
帝释天颔首:“总摄人间大司命,自当巡行世间。”
众人默然。帝释天又道:“城隍之事,交由金轮王定夺吧。”
众皆称善。
彼时金轮国相奉王命归府,行至北院外,神色恭敬,轻叩院门:“上仙可在?”
“进。”清冷之声响起,院门自开。
国相入内,见一白衣女子立于阶上,眸光冷冽。
他连忙上前:“上仙,王上已命下官拟录忠贤名录,择日册封城隍。”
女子袖袍一拂,一张白纸飘落国相手中,上书二字——裴珏。
“添上此名。”她淡淡道,“吉日定下,再来禀报。”
国相躬身应诺,退出院落。院门无声闭合。
国相长叹一声,只想尽快了结此事,好送走这位不速之客。
一念及此,他又恼起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幼子。若非那孽障无法无天,贪恋美色,怎会招来这等祸患?
眼前这位不知是仙是妖还是魔,唯有一点确凿无疑——稍有不慎,便是满门倾覆之灾。
国相不敢耽搁,匆匆将写着二字的宣纸塞入袖中,登车直驱王宫。
踏入宫内的相国大殿,他立即召集众官,命他们遍查史册,搜寻历代忠良贤臣之名。
翌日,一份名册呈至案前。国相细细审阅后,亲自誊抄新册,将二字添在其中。
他特意将此名安插在三百年前某位贤臣之后,暗自盘算:三百年光阴,再贤德之人也该轮回转世了。
捧着名册面见金轮王时,国君看得格外仔细。约莫一刻钟后,金轮王突然轻咦一声:爱卿,这裴珏是何人?寡人竟毫无印象。
国相早有准备,从容奏道:此乃三百年前的良臣,爱民如子,文武兼备。当年为救风蠡王,血染沙场。
见君王仍有疑虑,国相解释道:其后人获罪连坐,相关记载尽数湮没。老臣也是从旧宫残卷中偶然得见。
原是如此。金轮王颔首,那些典籍可还在?
可惜尽毁于天启王战火。国相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