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子正色道:其修为深不可测,远胜于我。
大唐秦州城内,姜明函望着盛装打扮的青梅竹马王梦娴,心头欢喜渐渐化作苦涩。
明函,还记得那位徐公子吗?他高中状元,在长安做了官,特意来信邀我们全家前去。王梦娴笑靥如花。
姜明函强颜欢笑:你们要去长安?
是啊,王梦娴眼中闪着光彩,徐公子风度翩翩,见识广博,那几日给我们讲了许多新鲜事呢。
沉默片刻,姜明函轻声问:梦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真舍得走吗?
儿时戏言何必当真?王梦娴笑道,去了长安我们还是朋友,你们随时可以来看我。
玩伴们的闲言碎语在耳边回响。姜明函终于点头:好,日后定去长安看你。
那就说定了。往事不必再提,我们都有大好前程。王梦娴转身离去,我先走啦。
再......告别的话未及说完,那道倩影已翩然远去。
望着毫不留恋的背影,姜明函浑身脱力般倚在门边。十五年情谊,终究敌不过状元郎的几日相伴。
是啊,大家闺秀与 才子才是良配,穷小子的痴心妄想多么可笑。
想到王梦娴将与徐公子在长安双宿双栖,姜明函心如刀割。
几个远远观望的同伴见状,立即围了上来。
“如何?早提醒过你,别妄想攀高枝,王梦娴怎会瞧得上你?”
“上次告诉你徐公子牵她手的事,你偏不信,如今可信了?”
“听闻王家攀附新科状元,举家迁往长安,王梦娴与我们已是云泥之别。”
“唉,明函啊——”
姜明函猛然回神,盯着喋喋不休的同伴,后退半步重重摔上院门。众人面面相觑,领头的青年叹道:“都散了吧,让他静静。”
暮色四合,姜明函仍如泥塑般倚坐门后。忽而四邻响起此起彼伏的叩门与咒骂声,待声响移至自家院门,他才如梦初醒。
“行行好,帮帮老汉吧。”沙哑的哀求令他压下怒火。开门刹那,月光下赫然立着个白衣飘荡、面如死灰的佝偻老者——那双悬空的脚让姜明函脊背窜起凉气。
“莫怕!老朽是善鬼!”黑影急忙摆手,“白日阳气太盛,只得夤夜造访。”
“索命别找我!我与你无冤无仇......”姜明函牙齿格格作响。
老鬼咧开青紫的嘴唇:“将散之魂,唯缺个托付心愿的有缘人。”见青年退缩,又压低声音道:“此事若成,自有锦绣前程等着你。”
“你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连青梅竹马都另嫁高门......”话音未落,姜明函勃然变色:“老鬼竟窥人隐私!”
“鬼通阴阳不是天经地义么?”老鬼翻着白眼反问。见青年语塞,趁热打铁道:“与其蹉跎岁月,何不搏个封妻荫子?”
姜明函此刻毫无惧色,直视着老鬼问道:既是天大的机缘,为何独独选中我?
老鬼耸了耸肩:我挨家挨户试过,唯有你肯开门,这便是缘分。
姜明函拧眉追问:究竟是何事?
老鬼神秘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狭长的檀木匣。匣盖掀开的刹那,五彩霞光迸射而出,露出一截尺余长、生满根须的奇异树根。
待老鬼合上木匣,姜明函才如梦初醒。
此乃仙界至宝。老鬼抚着木匣道,只需将其送至五庄观镇元大仙手中,长生不老不过是最基础的回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亲眼目睹灵异之事,姜明函已无怀疑,但仍踌躇不定。
见其犹豫,老鬼作势欲走:既不愿接,老夫另寻他人便是。
且慢!姜明函急忙喊住他。老鬼转身笑问:改主意了?
姜明函深吸一口气:与其庸碌一生,不如搏个前程。把东西给我吧。
老鬼却摇头:先立誓为证,须当着诸天神明起誓必送达此物。
姜明函当即指天立誓,若违此约甘受五雷轰顶。话音方落,夜空骤亮,一道霹雳划破苍穹。
老鬼趁机将木匣塞入他怀中:诸天神明共鉴,此物就托付与你了。说罢身形渐淡。
等等!姜明函突然喊道,五庄观在何处?
西牛贺洲涡阳府。老鬼笑声未散,鬼影已化作青烟。
姜明函呆立良久,突然狠狠自扇耳光:让你手欠开门!让你嘴快发誓!南瞻部洲到西牛贺洲—— 得走到猴年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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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姜明函终究踏上征程。辞别乡亲时,他只背着个单薄包袱,怀揣六十余枚铜钱——这点盘缠能撑几日,便算几日罢。
姜明函迟迟未动身,整整三日都在踌躇不决。
尽管立下重誓,终究难逃凡人心性,初次涉足这等大事难免迟疑。
真正促使他远走他乡的,是这三日来噬心的煎熬。
故乡处处残留着与王梦娴的过往,自幼相伴的青梅竹马,每个角落都刻印着他们嬉戏的身影。
难以承受这剜心蚀骨的思念之苦,姜明函毅然选择离去。宁可永不归乡,也不愿困在这伤心旧地。
离开秦州府西行一月,穿越两界山时,盘缠已从六十余铜钱耗至寥寥十几枚。
跨过两界山后,道路愈发崎岖凶险,尽是荒山野岭。
毒虫猛兽不时出没,姜明函的布鞋早已换成草履,脚底布满厚茧与新磨的血泡。
暮色四合,望着幽暗群山,他决意露宿荒野。
正借着月光拾取枯枝生火,忽闻林间狂风骤起。一头斑斓猛虎咆哮跃出,血口大张朝他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破空箭啸划过,巨虎轰然坠地。狰狞虎首正落在他两腿之间,獠牙渗血,颅骨贯穿着羽箭。
惊魂未定的姜明函抬头,见毡帽猎户自夜色中踏出。小兄弟无恙否?猎户笑着伸手。
握住那粗糙手掌的瞬间,姜明函整个人竟被轻松提起。好惊人的膂力!他脱口赞叹。
猎户朗笑:没这把子力气,怎敢夜猎山君?语罢点燃篝火,分他干粮共食。
秦州府距此千里之遥,你竟徒步而来?听闻少年经历,猎户面露讶色。
姜明函抹去脸上尘灰,憨厚一笑:若非恩公相救,今日便要命丧虎口了。
猎户指着前方说道:跨过两界山,道路就变得崎岖难行。东边是大唐故土,官府清明,百姓安乐,连猛兽都不多见。
姜明函好奇地问:大哥,听说两界山外就不属于大唐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猎户爽朗一笑,如今圣上威震四方,这西边五千里的疆土都已纳入大唐版图。
不过再往西走,就是西牛贺洲的地界了。猎户补充道。
姜明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猎户又问:小哥此行要去何处?是寻亲还是访友?
有位长者临终前托我将一件物品送回西牛贺洲,我既已应允,自当前往。姜明函答道。
猎户闻言肃然起敬:小哥重信守诺,颇有古侠风范!我虽粗鄙,却也敬佩这样的品格。
说罢,猎户匆匆咽下几口干粮,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 。
姜明函见状一惊,目光紧紧锁住猎户的动作。
猎户见状大笑:小哥莫慌,我是要割些虎肉烤来吃。看你身形消瘦,想必许久未尝肉味了吧?
双亲早逝,确实少有吃肉的机会。姜明函轻声回答。
记忆中,每年王梦娴都会送来年货。想起往事,姜明函心中泛起一丝怅惘。这趟远行让他成长许多,对过往早已释怀,如今只愿那位故人安好。
夜深时分,猎户不仅烤好了虎肉,还将整张虎皮完好剥下。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手,箭矢精准穿过虎眼,丝毫未损皮毛。
姜明函大快朵颐,直到腹中饱胀才停箸。
小哥吃饱就歇息吧,明日我送你下山。猎户说道。
饱食后的倦意袭来,姜明函铺开干草,枕着行囊沉沉睡去。
晨光熹微时,一阵肉香将姜明函唤醒。他睁眼看见猎户正在篝火旁熬煮肉汤。
来用些热汤,喝完我们就动身。猎户招呼道。
姜明函望着咕嘟冒泡的肉汤,忙道:我先去方便一下。
猎户朗声笑道:去吧。
热汤下肚,姜明函顿觉浑身暖流涌动,精力充沛。
临别时,猎户执意将晾干的虎皮赠予姜明函:夜里可作铺盖,足以御寒。
再三推辞不得,姜明函只得满怀感激地收下这份厚礼。
猎户递来一个包裹说:这些虎骨你带着,饿极了就敲碎熬汤,能救急。鲜肉不便携带,容易坏,就不给你了。
姜明函连声道谢:足够了,多谢大哥,不知如何称呼?
猎户笑着摆手:有缘相逢,不必多问。小兄弟,保重。说完转身离去。姜明函对着背影拱手作揖,继续赶路。
一月后抵达蛇盘山时,虎骨早已耗尽。饥肠辘辘的姜明函见山林葱郁,想找些野果充饥。刚进山就被一群持刀大汉团团围住。
此路是我开...匪首正要念切口,姜明函抢先拱手:各位好汉,在下身无分文。
匪首勃然大怒:现在不是钱的事!给我砍了!
姜明函大惊。先前遇匪都被搜身后放行——他们眼中檀木匣只是块烂木头,只当他是穷酸书生。这般见面就杀的倒是头回见。
刀光逼近时他急喊:且慢!
匪首冷笑:现在有钱了?
实在没钱。但好汉为何非要杀我?
你打断老子切口,就是不给面子!
姜明函恍然大悟,连忙作揖赔罪。匪首冷哼:道歉有用还要刀干嘛?
那...重来一遍?姜明函急中生智。
匪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