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折纸伞残片,如同凋零的蝶翼,散落在冰冷潮湿的管道淤泥中,灵性尽失,只剩下凡竹与俗纸的朽败。
吴山青靠坐在远离战场的、一处更为古老废弃的排水系统岔道内,胸膛微微起伏。
嘴角残留着未曾拭去的血迹,衣袍破损,内里气息紊乱如麻。
硬接08号森布伦埃那蕴含戒力与暗蚀本源的超载一击还能存活已经是奇迹。
即便他已倾尽“流云·引”与“点星·破”的巧劲,更有折纸伞这伴生法器承担大半,那股狂暴而悖逆的力量依旧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灼伤了他的经脉与神魂。
法器损毁,心神受创,此刻的他,可谓穿越此界以来最为狼狈虚弱的时刻。
管道内死寂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沉闷如雷的能量轰鸣,提醒着他外面那场关乎世界走向的战争仍在持续。
那是远超他目前状态所能触及的层面,是规则与信仰的碰撞,是神灵候选者之间的隔空厮杀。
他缓缓闭上双眼,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袖中那半块温润的骨簪碎片,试图从这千年不变的触感中汲取一丝镇定。
艾拉拉的气息在他体内蜷缩着,传递来微弱而清晰的恐惧与担忧。
“我怎么样......还活着?”她细小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若不是在濒临死亡的瞬间耗尽这些天汲取的圣墟之力化为屏障抗下了暗蚀的力量,是生是死还无法评定。
“嗯。”吴山青淡淡回应了一个音节,“还活着......但代价......有点重。”
他尝试运转体内那浅灰色的气流,却发现原本如臂指使的力量此刻滞涩无比,如同淤塞的河道,稍一催动便引来脏腑针扎般的刺痛。
他果断放弃了强行调息的打算,此刻最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养与时间的抚慰。
神识如水银般小心地铺开,仅限于身周数丈,警惕着可能循迹而来的追兵。
安德森那罗盘的锁定能力他见识过,瑞卡蕾的言灵亦不可小觑,更何况还有那个状态极不稳定的08号,以及深不可测的哈迪尔意志。
然而,预想中的追击并未立刻到来。
他的神识捕捉到的,是更为宏大、也更为混乱的能量背景。
整个布达佩斯,不,仿佛整个世界的能量场都在躁动、沸腾。
一股冰冷、威严、混合着秩序与混沌的庞大意志(哈迪尔)如同无形的穹顶,笼罩四野,但其本身似乎也正与数股性质迥异却同样强大的意志在虚空中激烈交锋。
有炽热如烈阳、充满排他性净化意味的圣光;
有生机勃勃、却又带着失衡躁动的自然伟力;
有冰冷死寂、渴望终结一切的死亡阴影;
有精密计算、却又被混沌数据困扰的机械波动;
还有一道......带着“变革”与“灵性自由”、在重重压制下顽强闪烁的淡蓝火焰。
“神仙打架……”吴山青脑中莫名闪过一个久远的俗语。
这等层面的争斗,已非个人武勇或精妙术法所能轻易干涉。
那是道路与理念的碰撞,是规则权限的争夺。
他此刻的状态,莫说参与,便是被任何一股力量的余波稍稍波及,恐怕都有形神俱灭之危。
就在他凝神感知外界那场无声战争时,身旁的虚空,如同水波般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空间撕裂的爆鸣,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一个身影一步迈出,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刚刚从阴影中显形。
青衫道袍,须发皆白,面容古朴,眼神浑浊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吴山青瞳孔骤缩,周身残存的浅灰色气流本能地凝聚,却又因伤势牵动而瞬间溃散。
他死死盯着这不速之客,心中警铃大作。
此人何时到来,如何到来,他竟毫无察觉!
其实力,远超他之前遭遇的任何对手,包括那个08号!
崈御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吴山青,在他破损的衣袍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摊灵性全无的伞器残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啧,伤得不轻,家伙事儿也毁了。”崈御的声音平淡,带着一丝长辈看到晚辈吃亏时的随意点评,“能在那等蛮力下捡回条命,你这娃娃的卸劲功夫倒有几分火候。”
吴山青没有答话,只是紧绷着身体,暗中积蓄着哪怕只能发出一击的力量。
因为他摸不清此人的来意。
崈御似乎看穿了他的戒备,摆了摆手:“放松点,老夫若要对你不利,你此刻已是一具尸体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徐舜哲那不成器徒孙的师爷。”
徐顺哲的师爷?(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崈御说的是本体)
吴山青心中微动,戒备稍减,但并未完全放松。
他依旧沉默地看着崈御。
“外面那场大戏,看到了吧?”崈御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抬手指了指管道上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土石看到外面的天翻地覆。
“哈迪尔那小子,野心不小,想当新神。其他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世界,乱套喽。”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慵懒,仿佛在评论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那徐顺哲他们…......”吴山青终于开口,声音因伤势而有些沙哑。
“放心,那几个小娃子暂时死不了。”崈御掏了掏耳朵,“被塞海赫恩森那小家伙带着,不知道躲哪个老鼠洞里去了。有李临安那诡尸小子护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大事。”
听到徐舜哲等人暂无性命之忧,吴山青心下稍安,同时也感到诧异。
李临安?诡尸?这两个毫不相关的词怎么组合到一起了?
他此刻自身难保,也无力他顾。
崈御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道:“你这伤,留在这里,迟早被哈迪尔的猎犬嗅到味儿,或者被天上那几位打架的余波震死。跟老夫走吧,找个清静地方,给你治治。”
吴山青一愣,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个建议。
他与此人素昧平生,仅因徐顺哲一层关系,对方便愿出手相助?
“为何?”他直接问道。
崈御呵呵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看你顺眼,这个理由行不行?再说了,你这身功夫,路数挺老,死在这里怪可惜的。老夫好歹也算个前辈,碰见了,搭把手,不过分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吴山青能感受到,对方并非虚言搪塞。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行事往往随心,一念之间便可决人生死,亦或施以援手。
权衡利弊,留下,确如对方所言,九死一生。
跟随这位深不可测的东方老者,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有劳前辈。”吴山青不再犹豫,拱手一礼。恩怨分明,他承这个情。
崈御满意地点点头,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是袖袍轻轻一拂。
吴山青只觉周身被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眼前景象瞬间模糊、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