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风裹着霉味与铁锈味灌进衣领,让处在担惊受怕的凯保格埃打了个寒颤。
方才从裂缝坠下时,他用暗蚀凝成的缓冲黑雾早已溃散,此刻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疼痛。
小臂上的圣力还在往肉里钻,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胸口被哈迪尔戒力灼伤的位置,更是随着呼吸泛起阵阵钝痛,连带着体内的暗蚀都变得躁动不安。
他扶着墙壁缓缓站直,指尖划过冰冷的石头表面,试图在黑暗中找到方向。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每隔几步嵌在墙上的荧光石,散发着微弱的淡蓝光芒,将这条幽深的通道拉得无限漫长。
通道两侧偶尔会出现岔口,有的被坍塌的碎石堵住,有的则黑得看不见底,只能听见隐约的水流声从深处传来,却分不清是左是右。
“逃……往哪逃?”意识里突然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是编号03的复制体碎片,那股对未知的恐惧像藤蔓般缠上神经,“这里好黑……会不会有怪物?”
“闭嘴。”凯保格埃在心里低喝,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伤口,用疼痛压下那股懦弱,“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不是害怕。”
可另一道碎片又冒了出来,带着对潮湿环境的排斥与厌恶感:“这里的水好脏……和培养舱的营养液一样恶心……我们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不如回去和哈迪尔谈条件……”
“谈条件?”凯保格埃嗤笑一声,声音在空荡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丝自嘲。
“回去让他把我们拆成数据,再塞进另一个空壳里?你想当08号的养料,我可不想。”
意识里的碎片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呢喃,像一群受惊的幼兽。
凯保格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能慌,越是迷失方向,越要找到线索。
尽管这条通道变幻莫测,但必然有通往外界的出口,只是他现在还没找到而已。
他沿着通道往前走,脚步尽量放轻,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
指尖始终贴着岩壁,感受着石头的纹路,试图找到人工开凿的痕迹。
荧光石的光芒越来越暗,通道也渐渐变窄,到后来只能侧着身子勉强通过。
狭窄的空间让他胸口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体内的暗蚀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溢,在身后留下一缕缕淡黑的雾气。
“不行……得压制住。”凯保格埃咬着牙,抬手按在胸口的伤痕处。
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暗蚀的波动也渐渐平稳下来。
他清楚,这些雾气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安德森的罗盘能通过暗蚀残烬定位,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波动,都可能被追踪到。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左边的通道相对宽敞,地面上能看到浅浅的流水痕迹,右边的通道则更窄,地面布满了积水,在光亮下泛着诡异的涟漪。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右边的通道。
越是难走的路,越可能避开追踪,这是他从无数次逃亡中总结出的经验。
右边的通道比他想象中更难走。
积水没过膝盖,冰冷的水顺着裤管往上渗,让他的伤口泛起阵阵刺痛。
通道顶部时不时会滴下水珠,砸在水面上发出“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他只能靠着手上的的微光,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的碎石和凸起的岩块,生怕摔倒后暴露更多的暗蚀。
走了没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哗啦”的水流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积水。
凯保格埃瞬间停下脚步,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下水道的水流声越来越近,混着远处隐约的城市喧嚣,像一把钝刀,缓慢割开凯保格埃混沌的意识。
他扶着墙壁的手指早已失去知觉,指甲缝里塞满了潮湿的淤泥,小臂上的圣力灼痕还在隐隐发烫。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钝痛,像是有团烧红的棉絮堵在肺里。
方才那阵“哗啦”声并非追兵,而是通道尽头的积水汇入外界水池的声响。
淡蓝荧光石的光芒在此处骤然变亮,岩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宽,新鲜空气裹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钻进来,冲淡了下水道里的霉味。
凯保格埃的心脏猛地一跳,连暗蚀的躁动都暂时压了下去。
那是自由的味道,是逃离哈迪尔掌控的希望。
他踉跄着冲向裂缝,积水在脚下溅起水花,冰冷的液体顺着裤管往上爬,却浇不灭他眼底的急切。
裂缝外是片废弃的工业区,月光透过破败厂房的天窗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银影。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积满雨水的废弃水池泛着粼粼波光,正是水流的终点。
只要越过这片空地,钻进厂房的阴影,就能暂时摆脱追踪。
凯保格埃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出裂缝,可刚踏上松软的泥土,小腿突然一软。
圣力终于穿透了暗蚀的临时屏障,顺着经脉钻进膝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泥土混着雨水溅满脸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掌心却摸到一块尖锐的碎石,划破了原本就受伤的皮肤。
鲜血滴在地上,与雨水混在一起,在月光下泛着淡红的光。
体内的暗蚀像是被血腥味刺激,突然疯狂翻涌,墨色的雾气从他胸口溢出,在地面凝成细小的触须,却又在圣力的压制下很快溃散。
“不能停……”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能感觉到,身后下水道里传来微弱的罗盘波动,安德森的追踪越来越近。
他撑着碎石爬起来,踉跄着扑向水池,只要跳进水里,或许能暂时屏蔽暗蚀的波动。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水面时,胸口的圣痕突然爆发式灼烧起来。
那股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烈,像是有团火焰在血管里炸开,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凯保格埃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扑通”一声坠入水池。
冰冷的池水瞬间将他包裹,呛水的剧痛让他短暂清醒,却只能徒劳地挥舞手臂。
暗蚀在水中扩散开来,将周围的池水染成一片墨黑,可这短暂的反抗很快被疲惫吞噬。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子,一点点往下坠,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厂房天窗里那片模糊的星空,以及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活着......然后回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