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珑兰看着他,目光深邃:“或许吧。阁下伤势极重,非一日可愈。若不嫌弃,可先在观中静养几日,待伤势稳定,再行离去不迟。”
秦夜鸩略一思索,便点头同意:“如此,便叨扰观主了。”
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恢复伤势,而且,复古灵教的追兵可能还在附近活动,留在这里,或许能获得更多信息,甚至……有机会报那暗算之仇。
夜幕悄然降临,青竹观被笼罩在宁静的夜色中。
秦夜鸩换上了青芷找来的、他储物袋中备用的长安宗普通弟子行衣(青色长衫),虽然与他血仙皿的气质有些不符,但至少干净舒适。
他体内的伤势依旧沉重,但清醒的意识让他能够开始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引导那微弱的灵力,尝试修复受损的经脉,炼化体内残留的异种能量。
就在他凝神内视之时,一阵细微却持续的、带着某种规律和力道的声响,隐隐从观后的练功场方向传来。
“铿!锵!咚!”
那是……剑刃劈砍硬物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模糊的、压抑着的低吼?
秦夜鸩心中一动,悄然起身。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艰难,但简单的行走已无大碍。他轻轻推开客房的木门,循着声音,悄无声息地向着观后走去。
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观内。他绕过几丛修竹,来到了后院的练功场。
只见在清冷的月光下,独孤琳儿娇小的身影正手持她那把红鞘白边的宝剑,对着一个用稻草和木头捆扎而成的、略显粗糙的人形木桩,疯狂地挥剑劈砍!
那木桩的身上,用木炭歪歪扭扭地画上了几个扭曲的符号,赫然与复古灵教徒袍服上的符号有几分相似!
“去死!去死!你们这些恶魔!还我爹娘!还我族人!!”
独孤琳儿一边奋力挥砍,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充满恨意的低吼。她的剑法毫无章法,只有最原始、最疯狂的宣泄。
每一剑都用尽了全力,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顺着脸颊滑落。
而更让秦夜鸩动容的是,在她那充满恨意的嘶吼声中,晶莹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地从她通红的眼眶中涌出,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不是在练剑,她是在发泄,是在用这种方式,倾泻着那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和三年来的恐惧与痛苦。
直到那木桩被她砍得七零八落,稻草飞溅,她似乎也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宝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头上那顶黑底红棕线的帽子也因剧烈的动作而滑落,露出她略显凌乱的棕黄色发丝。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散乱的木桩残骸,仿佛看到了当年家族被屠戮的惨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盖中,压抑而绝望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低低地回荡。
月光照在她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肩膀上,显得无比脆弱和无助。
秦夜鸩静静地站在阴影处,看着这一幕,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冷漠,有了然,也有一丝……仿佛看到了遥远过去的自己的恍惚。
复仇的火焰,他太熟悉了。
秦夜鸩静静地在阴影中伫立了片刻,月光将他青衫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看着那个在月光下蜷缩成一团、肩膀不住颤抖的娇小身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血与火中失去一切、只能将仇恨与痛苦深深埋藏的自己。
他沉默地走了过去,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一直走到独孤琳儿面前,她才恍然惊觉有人靠近,猛地抬起头。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的是那张俊美却带着一丝疏离和苍白的脸。
秦夜鸩没有说什么,只是弯腰,将她掉落在地上的那顶黑底红棕线镶边的帽子捡了起来,轻轻递到她面前。
独孤琳儿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双骨节分明、却也能感受到其蕴含力量的手,以及那顶熟悉的帽子,心中的悲愤和委屈似乎找到了一个微小的宣泄口。
她接过帽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低低地道:“谢谢……”
她将帽子重新戴回头上,仿佛这顶帽子能给她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和遮掩。
“不必拘谨。”秦夜鸩看着她重新戴好帽子,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平和而低沉,“我的真名,叫秦夜鸩。你可以叫我秦大哥。”
“秦……秦夜鸩?”独孤琳儿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抬起头,泪光尚未干涸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试探和不确定,小声唤道:“秦……秦大哥?”
“嗯。”秦夜鸩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这个称呼。
他看着地上散乱的木桩碎片,又看向少女那依旧通红的眼眶,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平静,说道:“不必太过难过,也不必强迫自己忘记。仇恨是动力,但不要让它在燃烧敌人的同时,也焚毁了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同样充满绝望的过去,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缥缈:“我的过去,与你类似。
八岁那年,我的父母……因一些所谓‘仙道者’的迫害,蒙受不白之冤,含恨而死。而我两个年幼的妹妹,也在那场变故中……不知所踪,至今杳无音信。”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寥寥数语间蕴含的血色与绝望,却让独孤琳儿瞬间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秦夜鸩继续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坚定:“那时的我,也和你一样,觉得天塌地陷,整个世界只剩下黑暗和绝望。
但我知道,我不能倒下,至少……在让那些施加痛苦之人付出代价之前,我不能。”
“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路。”他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独孤琳儿脸上,“一条被视为禁忌、充满荆棘,却能让我更快获得力量的道路——血修之道。
我化名‘血仙皿’,游走于光暗边缘,掠夺气血,锤炼己身。所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拥有足够的力量,为父母讨回公道,查明真相,并……找到我失散的妹妹们。”
这是他第一次对外人提及自己深藏的过去和化名的缘由。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或许是因为这月色太冷,眼前的少女太像当年无助的自己。
独孤琳儿呆呆地听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是世上最不幸的人,却没想到,这个被外界传得如同恶魔煞星般的男子,竟然有着与她如此相似的惨痛经历!
他甚至失去了妹妹,至今生死未卜!相比之下,自己至少还知道仇人是谁,至少……还有师父和师姐们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