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鸩眸光微动，他自然是听说过的。那是在修士间流传甚广，却也讳莫如深的一桩旧事。
据说很多年前，东岳众剑宗有一对惊才绝艳的师徒，师父是宗门内地位尊崇、剑术通神的女子，徒弟则是她一手带大、天赋异禀的少年。两人在长久的相伴中，情愫暗生，最终冲破了师徒的界限。
此事暴露后，在整个东岳乃至五岳圣地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宗门震怒，视其为奇耻大辱，外界更是议论纷纷，指责谩骂不绝于耳。
那对师徒面临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宗门逼迫，世人唾弃，据说经历了无数坎坷磨难，几次生死徘徊，那徒弟更是为了强大到足以守护师父，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走过了一段极其艰难甚至堪称黑暗的道路，才最终逆天改命，以绝对的实力震慑住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强行扭转了乾坤。
最终与师父携手，成就了一段虽被许多人私下议论，却再也无人敢当面置喙的传奇。
这其中具体经历了多少血泪与挣扎，外人难以尽知，但仅仅是流传出来的只言片语，也足以让人感受到那份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沉重与艰难。
那不仅仅是对感情的考验，更是对意志、实力和运气的终极挑战。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身败名裂，甚至累及宗门。
杨文广提起这桩旧事，其意不言自明。他是在警示秦夜鸩，这条路有多么难走，前方等待着他们的，绝非花团锦簇，而是荆棘密布，狂风暴雨。
秦夜鸩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当然知道那对师徒的故事，甚至在他对慕容诺婧的感情日益清晰之时，就曾无数次想起过这个例子。
他看到了那故事最终的圆满，但更清楚地知道，那圆满背后是何等的尸山血海，是何等的孤注一掷。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最坚韧的玄铁，没有丝毫动摇，声音平稳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宗主，您说的旧事，弟子略有耳闻。我知道前路艰难，知道世俗礼法如刀，知道或许会连累宗门声誉，会让师父……让婧儿承受非议。”
他改了口，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第一次在长辈面前如此清晰地唤出，“但弟子心意已决，绝不后悔。无论要面对什么，无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能名正言顺地娶她为妻，我秦夜鸩，万死不辞！”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狂热：“如果需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打破枷锁，那我就去获取力量，哪怕踏遍九幽，寻遍诸天！
如果需要承受千夫所指，那我就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下所有明枪暗箭！众剑宗那位前辈能做到的，我秦夜鸩，同样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我只求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证明自己，能让我守护她的机会！”
秦夜鸩毫不犹豫道，“我愿意！如果那样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娶她，我什么都愿意！”
这番毫不掩饰、充满决绝与力量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空旷的大殿内炸响。
杨文广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燃烧着的、几乎可以焚尽一切阻碍的火焰，一时之间，竟被那股一往无前的决心和魄力所震慑，哑口无言。
他甚至在这一刻，恍惚间从秦夜鸩身上，看到了当年传说中那位众剑宗逆徒的影子——同样的不顾一切，同样的坚信自己能打破一切规则。
如果……如果秦夜鸩真有这样的魄力和潜力……如果他真的能像传说中那人一样，最终以绝对的实力碾压所有反对的声音……
那么，这段现在看起来惊世骇俗的感情，未来是否真的能有一线生机？是否真的能……成就另一段传奇？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让杨文广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他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一种混合着无力、担忧，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的情绪，狠狠地冲击着他的内心。
怎么会……怎么会又发生这种事？而且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天庭调查在即，强敌环伺，宗门声誉岌岌可危，内部却还要面临这样一桩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秘辛！这简直是乱上加乱！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他有些暴躁地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秦夜鸩，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冷厉：
“此事……容后再议！先过了天庭内阁的调查再说！如今敌人在明，修罗神王将至，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收敛心神，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再惹出任何是非，徒增变数！”
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番话，但说完之后，看着秦夜鸩那依旧挺直如松、毫不退缩的身影，他又觉得自己这番警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毫无宗主的魄力可言。眼前的少年，心志之坚，远超他的想象。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补充道：“好了，夜鸩，先回去找你师父……找婧儿去吧。
记住现在的局势，一切以大局为重，不要有任何冲动之举。你们的……事情，暂且压下，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
秦夜鸩看着杨文广脸上那复杂难言的表情，心中明白，这位外祖父宗主虽然态度强硬，但内心深处已然松动，至少，他没有立刻强硬地反对和拆散。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恭敬地躬身行礼：“弟子明白，定当谨记宗主教诲，以宗门安危为重。”
杨文广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但在秦夜鸩转身欲走之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声音严肃地叮嘱道：“还有，方才我们二人之间的这番谈话，你回去之后，不可对婧儿提及半句！一个字都不许说！听到没有？”
他了解自己外孙女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他私下如此“敲打”秦夜鸩，甚至提起了那桩充满警示意味的旧事，以她对秦夜鸩的维护之心，怕是会立刻跑来与他理论，反而徒增烦恼，扰乱心神。
秦夜鸩脚步停住，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单膝跪地，行了一个郑重的礼，沉声应道：“是！宗主放心，今日之言，出自您口，入得我耳，绝无第三人知晓。弟子对婧儿，一字不说。”
他的承诺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显露出远超年龄的沉稳和担当。
杨文广看着他这般姿态，心中那最后一点烦躁也奇异地平息了些许。
他再次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好了好了……你走吧。记住我说的话。”
“弟子告退。”秦夜鸩站起身，再次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向着殿外走去。
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开启，又缓缓闭合，将大殿内的沉寂与那位心神俱疲的宗主，一同关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