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找姐姐杨容依和姐夫慕容垂商量。这件事,他一个人扛不住。
当他来到慕容垂夫妇居住的“清音苑”时,却发现厅内不止姐姐姐夫在。他的妻子宋清璇正陪着岳父杨文广说话,而两个小家伙——四岁的慕容凌云和五岁的杨雯雯正在地毯上玩着玩具。
杨再兴脚步一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种事,实在不适合在孩子和太多人面前讨论。
端坐主位的杨文广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神色有异,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如炬地看向杨再兴:“再兴,看你神色匆匆,可是有事?”
杨再兴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杨文广淡淡道:“此处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他虽如此说,但眼神扫了一眼正在玩耍的两个小豆丁。
宋清璇会意,立刻温柔地对慕容凌云和杨雯雯说:“凌云,雯雯,舅母带你们去院子里看新开的灵昙花好不好?听说晚上会发光呢!”
两个孩子毕竟还小,一听有好玩的,立刻欢呼着放下玩具,跟着宋清璇出去了。
厅内只剩下杨文广、慕容垂、杨容依和杨再兴四人。
杨再兴深吸一口气,知道瞒不住了,而且他也确实需要家人的意见。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将方才在静心斋外“听”到的对话、进去后与秦夜鸩的对质,以及秦夜鸩亲口承认很早就对婧儿抱有超越师徒之情、并坚称“两情相悦”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说完后,厅内陷入了一片长时间的沉默。预想中的震惊和暴怒并没有出现。
慕容垂和杨容依夫妇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中并无太多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终于来了”的复杂情绪。
他们作为父母,对女儿与她那过于出色的徒弟之间日渐亲密的关系,早已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捅破。
杨容依轻轻叹了口气,率先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这件事……其实我和垂哥,早有猜测。”
慕容垂点了点头,接口道,声音沉稳:“夜鸩那孩子,品性、天赋皆是上上之选。他对婧儿的心意,我们看在眼里。只是碍于师徒名分,我们一直未曾点破,也想看看两个孩子自己会如何发展。”
他顿了顿,看向脸色依旧难看的杨再兴,“再兴,你的担忧,我们明白。但此事,或许并非全然是坏事。”
杨文广坐在主位,一直闭目听着,此刻缓缓睁开眼,睿智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慕容垂夫妇身上:“垂儿,容依,听你们的意思,莫非……早有打算?”
慕容垂恭敬回道:“父亲明鉴。若夜鸩并非婧儿之徒,以其人品能力,实乃良配。我们……确有将婧儿托付于他的想法。只是这师徒名分,确实是一道难关。”
与此同时,碧落峰静心斋。
慕容诺婧手里捧着几株刚刚从药草园精心采摘来的、还带着露珠的“清心苓”和“血玉参”,脚步轻快地回到了静心斋。她惦记着秦夜鸩的伤势,一刻也不敢耽搁。
然而,她刚推开斋门走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形,一个身影便猛地扑了过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嗯?”慕容诺婧吓了一跳,手中的灵草差点掉在地上。她闻到了熟悉的、带着一丝血腥气的气息,是夜鸩。
“你受伤了还乱跑什么?快躺好!” 她担心他的伤势,说着就想推开他,让他回床上休息。
但秦夜鸩的双臂如同铁箍一般,紧紧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一动不动,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某种力量和确认。
“师父……”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慕容诺婧从未听过的、脆弱而不安的情绪。
“嗯?怎么了?” 慕容诺婧察觉到他的异样,暂时放弃了推开他的打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别怕,师父采了药回来,很快就好了。”
秦夜鸩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近乎执拗的语气,低声问道:
“师父……你爱我吗?”
他突如其来的、直白的问题,让慕容诺婧愣住了。她被他紧紧抱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体微微的紧绷和那话语中隐藏的不安。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试图将他推向床榻:“你先躺好,我们再说……” 她担心他的身体。
这一次,秦夜鸩顺着她的力道,被她半推半扶着,重新坐回了床边。但他依旧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执着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爱恋,有依赖,还有一丝……被杨再兴的话勾起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慕容诺婧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疑惑。
她不知道舅舅刚才来过,更不知道两人之间爆发了怎样的冲突。但她能感觉到,此刻的秦夜鸩,非常需要她的一个明确答复。
慕容诺婧看着秦夜鸩那双执拗又带着一丝脆弱不安的眼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但这般直接的问题,容不得她再像往常那样以师徒之情含糊带过。
她想起平日里他看似沉稳实则无微不至的关怀,那些早已超越师徒界限的点滴瞬间涌上心头。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不再试图让他躺下,而是反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掌,目光坚定地迎上他的视线,声音虽轻,却清晰无比:“爱。”
一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秦夜鸩心中激荡起巨大的涟漪。他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慕容诺婧脸颊微红,但眼神并未躲闪,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你一次次不顾安危护在我身前的时候,或许是你明明年纪比我大一岁,却总想替我扛起一切的时候……夜鸩,我并非无知无觉。
只是以前,我不敢想,也不能想。但当你为了我,连你的性命都可能不要时,我才明白,有些东西,是师徒名分挡不住的。”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羞涩,却更显真挚:“所以,是的,秦夜鸩,我爱你。不是师父对徒弟的关爱,是女子对男子的倾慕。”
秦夜鸩周身那紧绷的气息,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松懈下来。那深藏在眼底的恐惧和不安,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霾,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和激动。
他猛地再次将慕容诺婧紧紧搂入怀中,这一次,不再是寻求确认的不安,而是失而复得的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