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杨再兴愤怒的视线,因为“伤势”而显得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斋内缓缓响起:
“很久以前,大概我拜她为师第一年……就开始了……”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杨再兴听罢,胸中积郁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狠狠揪住了秦夜鸩胸前的衣领,将他上半身都提得离开了床榻几分!动作粗暴,显示出他内心的暴怒!
“畜生!”杨再兴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睛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秦夜鸩近在咫尺的脸。
“她是你师父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
强大的威压伴随着怒火笼罩下来,若是真正的重伤元婴,只怕早已心神俱裂。
但秦夜鸩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感受着衣领处传来的巨力,依旧维持着那副“重伤虚弱”却异常冷静的模样。
秦夜鸩抬眼,直视着杨再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他难得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杨长老发这么大火,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衣领被紧紧揪住,带来些许窒息感,但他依旧维持着那份异样的冷静,一字一句,清晰地回应道:
“可是,我们已经两情相悦。”
“你!”杨再兴气得另一只手猛地举了起来,掌心灵力隐现,显然是想狠狠给这个“孽徒”一耳光!
但良好的修养和对眼前少年“重伤”状态的最后一丝顾忌,还是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猛地松开秦夜鸩的衣领,烦躁得如同困兽般在并不宽敞的静心斋内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显示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
最后,他脚步猛地一顿,停在床前,锐利的目光再次锁定秦夜鸩,嘴角却扯出一抹冰冷的、带着质疑的冷笑:
“两情相悦?你确定?”
秦夜鸩眉梢微挑,有些意外。他预想过杨再兴会暴怒,会斥责他悖逆人伦,甚至可能动手,却没想到对方首先质疑的,竟是这“两情相悦”四个字。
杨再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剖析般的尖锐:“我承认,婧儿对你是很特殊!她信任你,依赖你,甚至……可能比依赖我这个舅舅还要多!
可是,秦夜鸩,你怎么就知道她对你的是男女之情?你怎么就能确定,她非你不嫁?!”
若论信任,秦夜鸩绝对信任慕容诺婧。若论在意,他也坚信慕容诺婧非常在意他。
然而,杨再兴这句话,却像一根精准的毒刺,瞬间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安的弱点——他是一名血修者。
这个身份如同原罪,让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自卑与不确定。他拥有的一切,包括这份看似逾越界限的感情,是否都建立在沙滩之上?
师父她……真的能完全接纳这样一个行走在黑暗边缘的他吗?她对他,究竟是师徒之情混杂着依赖,还是纯粹的女子对男子的爱恋?
杨再兴见秦夜鸩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心中冷笑更甚,步步紧逼:
“婧儿亲口说过要嫁给你吗?她有明确地、不含糊地表示过她喜欢你,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吗?‘两情相悦’?秦夜鸩,你真的确定吗?”
秦夜鸩抿紧了薄唇,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过往。师父总说,他对她很重要,她会一直陪着他,保护他。
但是……自从他鼓起勇气,跨越那道界限向她表白心迹以来,她虽然接纳了他的亲密,默许了他的靠近,甚至在他情动时半推半就……可她确实从未明确说过“我爱你”,更没有说过“我要嫁给你”。
哪怕是在情意最浓、她意乱情迷,几乎愿意将自己完全交给他的时刻,她也只是用行动回应,却从未给出过那样的承诺。这……难道真的只是不忍心拒绝他的深情吗?
杨再兴看着秦夜鸩陷入沉默,脸上那“重伤”带来的苍白似乎更真切了几分,他哼了一声,语气放缓了一些,却带着更深的剖析意味:
“婧儿还小,才十七岁。”他强调着这个年龄,“她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年轻男子就是你。她天性纯善,重感情,别人对她好一分,她恨不得回报十分。而你……”
秦夜鸩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杨再兴。
杨再兴继续冷静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秦夜鸩心上:“而你,从小就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保护她,陪伴她。你为她做的所有事,付出的所有感情,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以,当你对她说出‘喜欢’,表现出超越师徒的情谊时,以她的性子,她怎么忍心拒绝?她或许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或许只是不想伤害你,不想失去你这个她最亲近的徒弟和……家人。”
他顿了顿,看着秦夜鸩眼中翻腾的情绪,最后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总结道:
“总而言之,婧儿对你,或许只是潜意识里把长久以来的依赖、感激和亲情,错误地当成了男女之间的夫妻感情。
她回应你,或许只是想回报你的一片情深,或许只是不愿让你伤心失望罢了。如果她没有明确地、坚定地说要嫁给你,要与你共度一生,你这所谓的‘两情相悦’,又算什么?
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裹挟,和她不忍戳破的温柔罢了!”
杨再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给出了最后的警告:
“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若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只想凭着模糊的感觉和婧儿的不忍心,就执意要和她在一起……
且不说你这般行事会不会害了她,单是为了她的声誉着想,你也该知道此事一旦传开,长安宗,还有她,将要面临怎样的非议与风波!她外公,还有我们,也绝不会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你最好想清楚!”
说完这番话,杨再兴不再停留,深深地看了秦夜鸩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愤怒,有失望,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对这孽缘的无奈。
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静心斋,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斋内,再次只剩下秦夜鸩一人。他靠在床头,杨再兴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的内心。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安和疑虑,此刻被无限放大。血修者的身份,师徒的伦常,以及师父那从未明确说出口的“爱”与“嫁”,都像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原本因为“演戏”而苍白的脸色,此刻倒真的透出几分心力交瘁的灰败。
杨再兴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碧落峰,脑海中一片混乱。骤然得知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他完全没了方寸。
该不该将此事告诉姐姐姐夫?告诉了又该如何处理?棒打鸳鸯?他看得出秦夜鸩那小子是认真的,而且婧儿那边……他也不敢确定那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若放任不管,后果不堪设想!